十幾年過去,季宇的聲音依然年輕。
如同一把鋒利的匕首直捅心臟,又像是一條盤踞在脖頸處絞緊吐信的毒蛇。
周懷才麵部發麻,險些被凸起的水管絆倒。他的手掌按到邊緣的欄杆,被生鏽的鐵皮拉出兩道口子。
“嗬——哈哈——”
季宇臉上扭動的血紅經脈隨著他的笑平息下來,逐漸鑽入皮膚。
他恢複了之前的模樣。
周懷才驚恐更甚。
“你居然更怕我的臉?”季宇的眼睛通紅,聲音不自覺地有些顫抖,“可你不正是仗著與我相似的臉欺騙秦姝……”
周懷才捂住耳朵搖頭,喃喃道:“假的,都是幻覺,你已經被我殺了,不可能再出現。”
從周懷才扣動扳機鮮血濺上手指的那一刻起,他就拉不了大提琴了。
隻要一拿起琴弓,手就止不住地顫抖。
明明他隻是處決了搶走他一切美好希望的施害者,卻還是遭到了怨毒的詛咒。一到晚上他就會恐懼,樂團為那場恐怖.襲擊的幸存者請了心理醫生,但他一次都不敢去,害怕被精明的醫生發現真相。
樂團裡沒有與他關係好的同事,自然也沒有人注意到曾經是堅定的無神論者的周懷才,從那以後定期去教堂懺悔。
“上帝保佑。”他說。
低頭看了眼,遠方太陽光芒與深藍的天空相撞。七彩雲霞堆積成一張厚重的毛毯批頭蓋下來。如同在對他做最後的審判。
快要天黑了。
從這裡跳下去,一定能醒過來。
周懷才心一橫,一隻腳已經跨過欄杆。
“上帝不會搭理你這種惡人。因為你,小姝自殺,魂飛魄散,我再也找不到她了。”
眼前季宇額頭的血洞,他親手射穿的地方,正鑽出幾根鮮紅的觸須。
周懷才另一隻腳也越過欄杆,卻被觸須纏住脖子往回一拖,背朝下重摔在地。
“摔死太便宜你了,你不配擁有來生。”
從季宇額頭鑽出的觸須越來越多,每一根都在空中化作兩邊鋒利的扁平狀。眨眼間,周懷才已經被紅色觸須包裹,他像是被熱帶植物捕獵的昆蟲。
目光所及之處,都是鮮紅黏膩的利刃與倒刺。
毫無疑問,當所有觸須收緊,他會被分割成一灘肉沫。
魂飛魄散,永遠消失,再無來生。
而季宇也會因為違規殺人永墮地獄。
觸須填補上最後一絲縫隙,周懷才的世界轉為漆黑。
那就一起不得好死。
他咬牙笑起來,如果他的死能給季宇帶來永世的災禍,那他也不算白死。
曾經在後台聽到的掌聲忽然在耳邊響起,他站在光照不到的地方,酸楚地看著那張與自己相似的臉,正享受著所有人的矚目。然後,一邊想象站在那裡的是自己,一邊在心裡詛咒季宇出車禍,最好把手毀掉,永遠碰不了樂器。
紅色厚壁迅速收縮,一瞬間抽空了裡麵的氧氣,周懷才閉上眼睛。
忽然感覺周身震了一下。
暗藍天光刺進來。
天台入口閃入幾個穿著製服的人。
為首的一人手還保持著擲刀的動作。
“季宇,住手,你已經被包圍了!”他身後其他監察員的聲音響起。
觸須之間插入了一把印著特製標識的匕首,前段被斬斷脫落,在地上蠕動。剩下的觸須頓時脫力,有散開的趨勢。
匕首落地,在地上的金屬管道上砸出清脆一響。
見周懷才還想往觸須尖端上撞,陳予森幾個箭步上前腳尖挑起方才擲出的匕首,骨節分明的右手在空中接住靈活地調整了一下方向,斬開周懷才將要碰到的幾根觸須,左手扯住他後背的衣服猛地往後一拉。
觸須整齊斷裂,發出尖銳嘯叫,紅色粘液零星撒了一地。
夜幕降臨。
“周懷才,現懷疑你有殺人嫌疑,要求你和我們走一趟。”陳予森毫無溫度地說。
最終審判落下。
另一邊季宇已經被控製住,瀕臨昏迷。
觸須與所寄生的宿主之間沒有感官連接,他不知道觸須已經儘數斷裂,仍想控製其進行最後的攻擊。
“秦姝正在官方監管下進行靈魂剝離,你女兒在心願局想要見你。”陸山說。
季宇停止了掙紮,痛苦的表情轉為茫然,猩紅眼珠轉向陸山,眼淚和著血順著臉頰滑下,緊接著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覺,被剩下兩個監察員帶下樓。
“差點就沒趕上。”陸山在天台入口嘟囔著背過身,給趙青樾發消息。
“任務中不允許使用手機,你在和誰發消息?”
陳予森的聲音突然從背後響起。
陸山的手一抖,手機差點掉地上,拋了兩三次才握住。
他緊張到音量驟升,“就、就是和朋友處理一點私事。我保證以後不會了。”
“你和趙青樾有什麼私事?”陳予森眼尖,一眼就瞟見了屏幕頂部的名字,“你是不是和她透露了任務?”
陸山主動把消息界麵給陳予森展示,他覺得自己還能再掙紮一下。
【陸山:全員安全!】
【陸山:姐姐,你是我的神!】
“額……就是給趙姐報聲平安。那個,趙姐平時比較關心我們。來之前我剛好和她在通電話嘛,突然我就出任務了,她肯定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