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邊,在鎮江樓的傅涔幾乎是親眼看見青州大堤如同被折斷的紙片一片,徹底被洪水衝垮,他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如災難般的一幕,瞠目結舌地看向江意寒,久久不能說出一個字。
“傅大人?”江意寒再怎麼樣也無法忽視這樣的目光,不得已開口問詢。
傅涔雙手放在鎮江樓的窗沿邊,苦笑:“沒什麼,起初我還覺得江小姐杞人憂天,沒想到……”
傅涔簡直不敢去想象,要是下遊的百姓沒有遷移走,這青裕江滔天的江水之下會淹沒多少無辜的性命。
江意寒淡然道:“不過是為防萬一而已。之前的水泥方子經過改良,成本已經下降不少,而且我們也試驗了用它來修建房屋的技巧,等到洪水過去,可以先在青州試一試。如今洪水衝垮了下遊散落的村落,剛好可以整合一番,這樣道路的規劃也不至於如先前一般工程巨大。”
傅涔張了張嘴,原本作為朝廷官員,而且作為程李傅謝四大詩書官宦之家的子弟,傅涔內心是不怎麼看得起江意寒的。
其一,她是女人。其二,她是商賈。
可現在……驚天的災難才剛剛發生在眼前,傅涔自己都還曾從震驚之中走出來,就聽見江意寒開始為青州下遊百姓規劃起未來。
“不是,等一等,江小姐,難道你現在就沒有半點震驚嗎?”
鎮江縣內的百姓的噓聲一陣陣傳上鎮江樓,所有人親眼看見大堤崩垮,此刻都很難維持思考能力。
“震驚,但是現在不是震驚的時候。”江意寒用筆點了點自己的下頜:
“我們接下來麵對很多問題,比如災後重建,如何分配房屋,之後的道路田地如何規劃以保障百姓的生活……傅大人,我說的這些事情裡麵大部分都和工部相關,你可沒有時間隻顧著震驚。”
傅涔呐呐地張開嘴,無奈苦笑:“江小姐……你明白什麼叫做混資曆嗎?”
傅家作為和程家不相上下的官宦之家,仕途早有家中長輩鋪好,隻需要去各部熬資曆論資排輩,即便不能夠登上內閣,可做個二品大員也不算太難。
總不過是歲數問題。
而對於傅涔來說,多做多錯,不做不錯。
這次他負責和江意寒商量工部與機巧閣合作一事,說白了不過是工部看上了江意寒的銀子,畢竟六部裡麵,工部的銀子是最難從戶部拿到的,而且用項極多,所以有一個“冤大頭”出現,願意為工部出銀子,工部自然再樂意不過。
所以和江意寒接觸在工部來說,是一樁美差,可以拿到銀子,自然能積累好的口碑,添上一筆漂亮的政績。
可現在,傅涔差點以為江意寒是工部尚書。
江意寒點點頭:
“我明白什麼叫做混資曆。所以,傅大人是想告訴我,你寒窗苦讀,於千萬人中被朝廷選中,金榜題名,步步高升,獨獨是為了混過這一輩子嗎?你站上旁人難以企及的高位,到底是為了什麼呢?”
江意寒站起身,看向眼前勢不可擋的青裕江江水,布滿血絲的眼睛轉而看向傅涔:
“又或者說,傅大人僅僅是為了傅家而活?我雖然讀書少,可也知道天下興亡,匹夫有責的道理。傅大人連這句話都做不到,可見傅家家風不過如此。”
傅涔心中有無數反駁江意寒的話可以說,可當他看到江意寒那雙因為熬夜而通紅的眼睛,突然間一句話都說不出口。
天下興亡,匹夫有責,連眼前這個小女子都擔起了一部分,而自己……
到底又在乾什麼呢?
“江小姐當真……好辯才。”
江意寒沒有再繼續勸說傅涔,有些人能夠勸動,那麼她剛剛那番話足矣,如果不能勸動,再說下去也不過是徒勞。
江意寒點到為止,兩人之間陷入沉默,傅涔心中思緒翻騰如這青裕江中滾滾的江水,而江意寒卻平靜地思考著接下來要做的事情。
直到粗重的腳步聲打破了這屋子的沉默。
“妹妹……妹妹!”
江意寒恍惚間覺得自己熬夜熬迷糊了,居然在這裡聽見了江玉衡的聲音,她猛地轉過頭去:
“哥哥?你怎麼來這鎮江樓了?”
一身蓑衣的江玉衡連忙衝到江意寒麵前,連蓑衣都沒打算脫,也顧不得其他人在,開門見山地對江意寒說:
“吳放前兩天給我傳來消息,說是崇圓山下有人高價收朝暮果製成的藥材,不僅如此很多地方的麻黃都出現了不同尋常的高價。我記得你之前和我說過,衣食住行藥,這幾樣是重中之重,所以才來這鎮江縣尋你。”
之前兩人分道揚鑣的時候,江意寒確實囑咐過江玉衡多注意快味齋和平盛樓探聽到的消息,特彆是和民生息息相關的部分。
江意寒眉頭微微皺起。
傅涔聽完江玉衡的話,隻覺得不解:“藥材漲價不正常嗎?”
江玉衡看向傅涔,猶疑道:“這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