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也太……惡毒了。”江玉衡勉強笑道:“我說江小雪,你能不能不要假設這麼恐怖的情況,對我的身體不好。嚇都要被你嚇死!”
江意寒攤手:“我隻是先預設好最壞的情況而已,並不代表一定會發生這種事情。”
說完,江意寒再次拿出姚縣令之前拿來的輿圖,隨後和心中記下來的地圖進行了一次比對,在腦海中清晰地勾勒出青州及周邊縣的大致地形,對江玉衡道:
“勞煩哥哥去通知吳放,讓崇圓山的村民不要把朝暮果賣給那收購的人,賣給我,這是其一。”
“其二,去信給望家姐姐,望家的商隊從塞外回來的時候,應該也可以帶回來麻黃。”
“其三……去海家碰碰運氣,看看海家的船上有沒有可以替代的藥材。”
“最後,讓江家玉器鋪子的掌櫃小廝往各個州縣的小藥鋪去問一問,如果還有麻黃,咱們先收一部分,當然,既然人家都已經問到崇圓山,恐怕南秦境內的麻黃剩不了多少。”
江玉衡身上的蓑衣還在滴水,他二話沒說就答應了,隨後問江意寒:“妹妹可要留在青州?我之後消息遞到哪裡?”
江意寒搖頭:“我不能留在青州。我之後應該會在涼州伏滄縣,哥哥把消息遞到伏滄縣即可。”
涼州伏滄縣處在涼州和青州之間,而且伏滄縣地處平原,交通相較於其他縣更加便利,與涼州城的往來也更加發達。
不僅如此,江家的玉器鋪子也開在此處,江意寒能夠在伏滄縣落腳,並且快速收集信息。
傅涔不解:“江小姐在大水的時候都不曾離開青州,這時候又為什麼要離開青州?”
傅涔的語氣中甚至帶著一絲質疑。他懷疑江意寒因為害怕疫病,所以想先離開青州,以求自保。
雖然這是人之常情,可就在江玉衡來之前,江意寒還在和自己提家國百姓,而此刻,她自己也不過是一個貪生怕死的普通人而已。
江意寒堅定地看向傅涔:“因為我需要保證能夠隨時對需要的物品進行調度,保證對信息及時處理和給出解決方案,所以彆人可以倒下,唯獨我不可以。”
江玉衡站在門口抖落身上的雨水,笑道:“我妹妹可比某些朝廷命官有用得多。”
傅涔沉默了。
即便他是江玉衡口中所說的“某些朝廷命官”,也無法反駁“江意寒比自己有用”這個事實。
“哥哥說話耿直,還請傅大人勿要怪罪。”江意寒替江玉衡致歉,隨後認真對傅涔說道:“此間事情說大不大,說小不小,還請傅大人將消息傳遞給應當知曉之人,若是我們小題大做便算了,可若是真的有疫病出現,青州城首當其衝。”
不因為彆的,因為青州目前人口最密集的地方就是青州城以及城郊大片平原。
若是真的出現疫病,沒有提前準備,恐怕會措手不及。
傅涔沒有說話。
江意寒繼續說道:“傅大人,至少這一次,民女希望您成為一個有作為的好官,希望後世提起這幾十年不遇的洪水時,您不至於沒有留下姓名。”
傅家不圖利,那便是圖名。
傅涔苦笑:“江小姐,莫非你以為這樣說就可以讓我站在你這邊?這種激將之法……”
江意寒打斷傅涔的話,正色道:“傅大人,我隻是在儘我自己最大的努力,聽與不聽,做與不做,我確實無法乾涉您分毫。”
傅涔沉默半晌,點點頭:“我會向青州城傳信。”
江意寒自然可以自己給顧翎傳信,但一來傅涔走官驛,傳信會快,二來這是公事,而非她和顧翎個人之間的事情。
很快,鎮江樓內的三人便分頭行動,江玉衡前去林州買朝暮果,江意寒坐鎮涼州伏滄縣,而傅涔傳完信之後,踏上了回京的路。
江意寒在離開鎮江縣之前,思慮再三,還是讓人傳了一封手寫信給顧翎,其中詳細地說明自己的猜測,具體的情況,隻能由身在青州城的顧翎自己判斷。
京城。
連日的大雨總算是停了。由於大雨的衝刷,街道上乾淨得纖塵不染,似乎赤腳踩上去都不會沾染灰塵。
難得放晴,裴崇衣可以放慢腳步朝翰林院走去,才走到翰林院內就看見程徵已經在執筆書寫。
這位翰林院編修可當真是儘心儘力,每日都來得最早,走得最晚。
裴崇衣進了門,衝程徵一禮,唇角含笑道:“程兄今日也是這般勤勉。”
程徵回了一禮:“裴兄也是。”
此時院中隻有他二人,程徵來得早,裴崇衣來得自然也不算太晚。
“京城的雨停了,想來青州的雨也快停了。”裴崇衣笑看著程徵道:“之前顧翎一意孤行,非要遷移走青州大堤下遊的百姓,恐怕又是白忙一場。”
顧翎要遷移下遊百姓,自然是給朝廷上了奏折的,秦暄帝給顧翎的權力頗大,所以在遞交奏折的時候,顧翎已經讓何遠道給各個州縣發布了政令。
“聽說何遠道在折子裡對顧翎好一通抱怨,可見這人登高太快,難免失了官場上的分寸。”
裴崇衣浣手之後走到自己的書桌前,提起筆也開始處理起自己手頭的事情,不過嘴巴也沒有閒著。
“也或許是事急從權。”程徵語氣平和地給出自己的想法。
裴崇衣衝程徵一笑:“要不為什麼我喜歡和程兄說話呢,程兄即便是在隻有你我二人之時也從不妄議他人,可見程兄人品。”
裴崇衣是不服顧翎升的快,可要說有什麼深仇大恨,倒也不至於,頂多就是酸。
他想找人背地裡說一說,可惜旁人不是同一科的,而且背地裡不知道是什麼心思,唯獨程徵。
不僅嘴巴嚴,而且很多時候他都隻是安靜地聽著,即便反駁也是言簡意賅,不夾雜他個人的情緒和感情。
裴崇衣放下手中沾滿墨汁的筆,道:
“程兄你也不要覺得我囉嗦,這滿朝文官哪個不嫉妒顧翎?升的快,還沒有背景,登高跌重。恐怕不少人都等著顧翎跌落的那一日,等到那一日,朝廷上恐怕沒有人會為顧翎說半句好話。”
程徵垂眸,答道:“裴兄說得,很是在理。”
裴崇衣不算心胸狹隘之人,可顧翎這步步高升的路走得太順暢,裴崇衣嫉妒顧翎實在正常不過。
朝廷中不知道多少人等著顧翎栽跟頭,程徵也很清楚。
“恐怕今日青州的消息就要傳到京城了。”
程徵望向窗外裂開一條縫的天空,陽光從那縫隙中艱難地投射下來,照到人身上,可依然帶著一股揮之不去的寒意。
果然,一上朝,左都禦史胡倫便笑道:“如今京城已經放晴,想來青州也應當無虞。陛下天命所授,讓我南秦境內風調雨順,百姓安康,實乃天下萬民之幸。”
胡倫搶先一步說出這番話,讓好多想拍秦暄帝馬匹的人頓時飛了不少眼刀,這家夥,真有什麼事情的時候一句話都不說,結果有點好事他就著急忙慌地去說恭維話,當真惡心。
自己這腳怎麼就慢了一步呢?
禦史王曆卻不這麼認為:“京城雨停,和青州又有什麼關係?”
胡倫不滿地看向王曆,這個刺頭,表情卻分毫不變:“京城與青州毗鄰,氣候相近,故而本官才如此推斷。”
王曆剛準備反駁,誰知胡倫繼續轉頭對秦暄帝道:“唉,可惜,那顧侍郎實在太過莽撞,硬是要遷移百姓,勞民傷財,如今可如何向百姓交代?”
“想當初顧翎在朝堂上何等堅決,到底是年紀輕,還望陛下顧念著顧翎資曆尚淺,從輕責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