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的大雨終於出現了要停下的跡象,成片成片的烏雲褪去灰黑的顏色,在陽光下顯露出些許皎潔。
天地間仿佛突然開闊起來,那像山一般壓在眾人心頭的烏雲散去,連帶著人的心情也好起來。
不少青州城郊的百姓都打算等雨徹底停了便順著青裕江去下遊看看,懷抱著一絲微末的希望,希望家還在。
“不對啊,是不是這幾天我淋雨了……咳咳……怎麼覺得有點頭疼腦熱的?”
青州城郊的一位男子皺眉,摸了摸自己的額頭,覺得身上乏力,冷汗潸潸……
“咳……孩子他娘……去青州城請大夫來幫我看看。”
男子身邊的婦人連忙點頭:“你且先歇息,我去尋大夫來看。”
才一出門,婦人便覺察出不對勁,不僅周圍的人咳嗽聲和自家男人都差不多,而且街上往來的人也少了許多。
而且即便是有人出門,也都是朝著青州城去,婦人忙拉了身邊相熟的一位大嬸:“良嬸子,您這是去哪裡?”
良嬸子腳步沒停,一邊朝青州城走一邊道:“我兒子生病了,我得去給他請大夫!桂芬妹子,你也是去青州城?”
桂芬點點頭,跟上良嬸子的腳步:“怎麼這麼巧……”
這麼巧?大家都病了?雖說春日本就容易著涼生病,可沒得一兩日便出了這麼多病人的。
桂芬年少時曾聽爺爺講過類似的情形……說是有瘟疫。
這個念頭猛地竄入桂芬腦海中,她頓時呆愣在原地,良嬸子見她一動不動,不免催促道:
“桂芬妹子?你怎麼突然不走了?腳崴了?”
桂芬木訥地搖搖頭,試圖將腦海中這個念頭揮開,不會的,不會這麼倒黴的!
怎麼可能先遇到春洪沒了家,又遇到瘟疫?
此時,青州城府衙正爆發一場爭吵。
何遠道昨天深夜便收到了報上來的消息,瘟疫,而且是百年前前朝爆發過的那種!
“顧翎!你彆攔著我,我現在就要帶著我的家人離開青州城,誰也攔不住!”
何遠道額頭青筋暴起,恨不得一拳頭打在顧翎的腦門上。
顧翎分毫不為所動,仿佛一座山一般站在何遠道麵前:“何大人,此時正是青州危急存亡的時刻,你若是現在逃離青州,如何對得起青州百姓的期待?”
何遠道哪裡會聽顧翎的話,他急得頭上直冒汗:“你懂什麼?顧翎!你知道這瘟疫有多厲害嗎?你又不是沒有看到傅涔遞過來的信!”
何遠道急得滿屋子亂走:“是,這個瘟疫是可以治,藥方也是現成的,可是藥呢?那一味必不可少的麻黃去哪裡弄?!”
顧翎指關節泛出青色的血管,他深一口氣道:“何大人,你這般作為,和兵臨城下,棄城而逃的主帥有何分彆?”
何遠道試圖用力推開顧翎,可是顧翎分毫不讓,何遠道急了,指著顧翎的鼻子罵:
“區彆?沒有區彆,不需要區彆!你說我是逃兵也好,你說我沒有擔當不配為官也罷!我當官不是為了把命葬送在這裡的,更何況是我一家老小的命!”
“何大人!可你怎麼確定你家中沒有人已經染上了瘟疫呢?!”
何遠道猛地站定,隨後惡狠狠地看向顧翎:“我家中藥房還有點藥,能夠保我們一家人平平安安!至於彆人,我顧不上,也沒辦法顧上。”
“顧翎,你他媽的愛和這幫平民在一起同生死我管不著,但是今天我就是要離開青州城,你也管不著!”
“何遠道!你知道你這樣做的後果嗎?一旦你離開青州,多少青州的百姓會學著你的樣子離開青州!就不怕陛下追究下來,你全家命都保不住嗎?”
顧翎當真是生氣,何遠道不知道青州大堤將要垮塌,一心算計的時候,顧翎何嘗不清楚,可是他也知道官場之風曆來如此。
可現在,何遠道乃是青州的知府,且不說他離開青州會讓青州百姓人心渙散,到時候一旦瘟疫傳遍南秦,再多的麻黃都不夠用!
“顧大人,你是頂頂好的官,你是不怕死,可我怕!”何遠道雙眼通紅,用力拍打著門框:
“我不想做什麼好官,我也不在乎之後陛下是不是會追究我的責任,我現在能活為什麼要管之後能不能活?!更何況,陛下施行仁政已久,久不用極刑,我便是要受罰,頂多也就是個流放!”
顧翎以為何遠道想得不清楚,誰知道他心裡明鏡似的。
顧翎沉著臉,心中長歎一聲,隨後,他啞著嗓子問:“那麼,如果傳播瘟疫的人就是你何遠道呢?!陛下還會放過你一家老小嗎?!”
何遠道大駭:“顧翎,你不要冤枉人!我什麼時候故意傳播瘟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