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話,最終,卻隻能是一句:
“阿照,我是來向你辭行的。”
林照看向青衍,眼中有著幾分不舍。
他和青衍,算是知己了。
難得,有人能和自己說話的。
但是,青衍要走,他攔不住。
林照躊躇著,想了一會,呼出一口氣,扯著笑容,拱手:
“不知道你要去哪,那就有緣再見吧。”
青衍沉默,盯著道士的眼睛:“我走了,你要記得照顧好自己。”
“義診暫時就彆去了,我來的時候看過那些村民,他們…都挺好的。”
“若是可以,換個山頭生活吧,這裡不適合你。”
林照愣了一下,不知道青衍說這些的用意,隻好點頭。
“好。”
青衍深呼吸,朝著外麵走去。
林照送他到道觀外麵。
“有緣再見。”
青衍轉身看著林照,他穿著道袍站在門口,月色落在他身後,清淡的像是神仙。
他不信神,不信仙。
更不喜歡拜神拜佛。
可唯獨,眼前神仙,深入他心。
一腔情意如流水,青衍忍不住轉身抱住林照。
“彆忘了我,好嗎?”
林照在青衍懷中乖乖點頭。
一觸即離,青衍轉身,毫不留戀的離開。
這一次走,他是真的準備不再見林照了。
隻有這樣,才能不影響到他,不僅因為人妖之彆,更因為,他的仇人似乎盯上了這裡。
他不想給林照帶來麻煩。
—
青衍走後,林照又回到了十分規律的生活。
早上起來做早課,晚上睡前做晚課,偶爾出去采藥。
隻是,他總覺得,自己忘記了很多東西。
林照看著眼前的道經,從寅時開始的早課,現在已經是卯時,但他的道經,卻依舊停留在第一頁。
林照放下手上的木槌。
那些忘掉的記憶,讓林照像是陷入了深淵中,明明可以看見天光,可就是觸手不可及。
林照歎了口氣,向祖師告罪後,背著藥簍采藥下山義診。
他提起藥簍,想起,似乎有個人曾和他說過,這段時間暫時彆下山義診。
可他已經有很久沒去義診了。
人對自己的習慣,總有種異常的執著,即使想著不去做,但習慣性總會推著自己前進。
於是,林照走到了村落前。
蜘蛛網四處遍布,大大小小的蜘蛛在蛛網上爬著,牆上掛著的辣椒已經被風乾,有些屋子上的茅草已經被吹了下來,又爛在了雨水中,灰塵積重,空氣裡充滿一股腐朽的氣息。
林照走進去,眼淚不自覺的就流出來。
“福生,無量天尊。”林照彎腰,合手念了一聲。
他找到了一部分記憶,卻不怎麼美好。
那些瘟疫中掙紮的人。
那些被煮食的孩童,那個抓著自己的腳,喊著要活下去的人…
道士慈悲為懷,他曾救了多少人,如今便覺得自己殺了多少人。
“咕嚕咕嚕。”林照身邊傳來一個如同井水翻湧的聲音。
他低頭看過去,是一隻四腳魚。
“你……”林照愣了一下,倒是沒有什麼害怕的情緒,隻是有些驚訝。
“魚目珠,請把魚目珠給我,咕嚕。”四腳魚扯住林照的衣角。
“魚目珠?”林照蹲下來,四腳魚比劃了一下。
“這麼大的珠子,亮閃閃的,是西海的至寶,我們殿下,需要它。”
林照想到那天在桌子上看見的珠子:“我…在房中確實看見過一枚珠子,不知是不是你要找的,若是你要,便隨我來。”
林照放下藥簍,四腳魚一跳鑽了進去,露出一個魚頭。
“咕嚕,道觀。”
林照點頭,一步一步往山上走去。
“你的殿下,為何需要魚目珠?”
“殿下,你知道的,他受傷了,隻有魚目珠才能救他。”四腳魚說著,一邊說一邊吐出水,水順著藥簍流下來。
“他,受傷了嗎?”
林照莫名覺得有些難過,他加快腳步,回到道觀,四處翻找後,找到了那顆放在蛇窩裡的魚目珠。
“這可是魚目珠?”林照將魚目珠遞給四腳魚,四腳魚點頭,拿過魚目珠。
“就是這個。”
四腳魚朝著林照點頭,轉身朝著道觀外麵走去。
林照盯著它的背影,站在原地不動。
城中那些人死亡的慘狀在他腦海中不斷盤桓,他從未如此無力,以至於內心裡拚命渴望著,能夠救一條命。
他想證明,他並非無力。
也忍不住,心中不知從何而來的擔憂。
四腳魚在前麵走著,嘴裡咕嚕咕嚕算著。
“四。”
“三。”
“二。”
“等等!”林照抬步跟上四腳魚。
“我雖隻通凡間醫術,可否帶我一同,為你家殿下治病?”
四腳魚轉過來,抬頭看著道士。
道士一雙眼睛澄澈,眼中帶著極為純淨的單純和慈悲。
即使是它,也忍不住多看兩眼。
它此來,本就是為了林照。
但道士身上的功德金光已經淺了很多,若是再與妖族接觸,便會消散殆儘。
可,它隻是西海中的一隻小妖。
沒有辦法違背龍王的旨意。
“咕嚕,你確定要和我一起去?”四腳魚問。
林照毫無遲疑地點頭。
四腳魚轉身:“那就跟上吧。”
四腳魚不是青衍,對他和其他妖族來說,人和螻蟻沒有任何區彆。
誰會在乎螞蟻的存亡?
即使曾有一縷憐惜,可那不過是沒事時候的胡思亂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