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罷便又是老淚縱橫。
蕭卷卷默了默,腦中思忖,待他情緒稍作平複後又問:“張伯,您與兒子兒媳並不居於一處,您又何知他夫妻倆是被冤枉的?”
“不瞞縣主,我那兒子兒媳被斬頭之後,老奴偷偷去過鋪子,裡邊東西都被抄了,可官府不知,他們的賬本在老奴家。每日老奴送孩子回去都會帶著賬本,把當日贏收支出都記下來。且就算沒這賬本,收押一日便定案,第二日就斬了,莫不是官府有意草草結案,何至如此?”
“既是鋪子的賬本,又為何會放在您身上?”
“皆因鋪子小,東西多,怕弄臟了弄丟了找不回,之前老奴未來的時候便丟過一次,這才決定由老奴保管。”
“那賬本又能說明什麼?”
“賬本上記載了鋪子每日買狗及膛狗數量,賣出數量。縣主,一條狗出二十斤肉,五斤骨,一碗狗肉煲五兩肉,賬本上清楚記著每日進出,偏差絕不到一斤,如此算來又何來多餘的人肉?”
蕭卷卷也頓悟,這賬上記載有進有出,是不會騙人的,且賬本是當時記下的還是新寫的,一看便知。
想到這裡,她又問:“既是有賬本,為何不伸冤,卻一直帶著金旺住在鬼莊?若是我未曾路過帶你們二人回來,你又當如何?”
“當時那情形,官府明顯要將罪名安於我兒他夫妻二人頭上,老奴與老伴也是因著不與他們住在一起逃過一劫。當時孫兒發燒,事後又變癡傻了,老奴與老伴想著,若是我們出了事,這孫兒誰來照看?事情便擱下了,可是這麼多年來老奴也沒忘了兒子兒媳的冤屈,便住在了鬼莊,想著有朝一日來個什麼大官翻查此案,沉冤總能得雪,若是老天無眼,老奴便在撐不下去的那天去衙門撞牆以視冤屈,祭兒子兒媳在天之靈!”
蕭卷卷歎息:“您若真去撞牆,隻能留下一灘血跡和無人照顧的金旺,又能證明什麼呢。”
一時之間廳內沉寂,蕭卷卷又問:“張伯,那賬本現在何處?可放心交由我看看?”
張老伯“誒”了一聲,蹣跚著腳步離開正廳,那背影看著確是較之前老去不少。
待張老伯取賬本的功夫,蕭卷卷又問楊伯:“楊伯,您怎麼看?”
現已知道她是縣主,楊伯忙起身拱手:“不敢當不敢當,縣主喚小老兒老楊頭便可。”
說著又道:“那案子確是一日便結了案,第二日那張氏兩口子便在菜市口被斬首了,若真是被冤枉了,想來真是......其實事後我們好些個老鄰居都議論過此事,想來官府辦案是失了些偏頗。”
楊伯說到這裡,又想到自己一家子和樂融融的景象,不免為這張老漢唏噓。
片刻後張老伯拿著本陳年舊賬回到正廳遞與蕭卷卷。
隻見那賬本內頁發黃,還有些油漬,確是老舊不堪,卻保存完好。
蕭卷卷翻看了其中幾頁,見那賬目雖自己潦草,卻記得甚為清晰,又問:“張伯竟是會記賬。”
張老伯難為情道:“以前在北豫的時候給人家鋪子的賬房打過下手,對這賬目之事便有些了解,不然兒子也不會讓我記賬,他小時候北豫治安尚可,我送他進過學堂,字寫的比我好。”
說到這裡腦中又難免浮現前塵往事。
見他這樣,蕭卷卷也沉默些許,突然又聽張老伯道:“縣主,您救了小柱的妹子,是好人,更是能人,老奴求您為老奴做主,為老奴的兒子兒媳做主!”
說完又跪了下來,卻聽身後響起一冷冽男聲:“做什麼主?”
不是陸維又是誰。
見陸維走進來,張老伯又是轉身一扣:“陸狀元,您也是一身本領的人,也求您,求您為老奴伸冤!”
見陸維不明所以,又帶著幾分怨怒,蕭卷卷忙將狗肉鋪一案告與他,最後將賬本遞給他,道:“你看看吧。”
沒想到陸維卻看都不看,將賬本又換給張老伯,問道:“張伯可知,二十年前審理此案為何人?”
張老伯:“是官府的老爺。”
見他什麼都不懂,陸維解釋道:“是當年的東都府尹,現任刑部尚書,林和通。”
張老伯哪懂什麼府尹、尚書的,見他一臉茫然,陸維又道:“林大人素來清正廉明,你這案子是他辦的,外人看來便是八||九不離十,且隔了這麼多年你才訴說冤屈,僅憑一個賬冊,便能推翻當日判決嗎?”
這話聽的張老伯亂了神,看看陸維,又看看蕭卷卷,再看看楊伯,有些不知所措。
張老伯素來硬朗,此時卻顯得十分無助,像是活了幾十年,突然沒了目標,神情逐漸怔然,呐呐道:“可是我兒他們冤枉,冤啊......”
蕭卷卷於心不忍,道:“張伯,賬冊您先收好,待我與陸狀元商議一番再做定論。”
轉頭又對楊伯道:“楊伯,今日之事麻煩您了,待日後若需要您幫忙,不知......”
“好說好說,”楊伯覺著這縣主甚是心慈,八成能幫上張老伯,“不瞞您說,張氏夫婦當時在城西買賣做得好,人也仗義,豬肉貴,有些家人吃狗肉都要賒賬,張氏夫婦從無二話,若他們真是冤枉,能洗刷清楚再好不過。”
本以為他聽了陸維的話會退縮,卻沒想到張伯如此明事理,蕭卷卷聽完又嗔怪的看了陸維一眼。
慣會潑冷水。
她那一眼放在陸維心中又怎會不知是在怪罪,隻是她人長得太過嬌俏,瞪人也流光波傳,看來更像是當眾與他眉目傳情,陸維不由心神一蕩,嘴角不由得向上挑了挑。
蕭卷卷又瞥他一眼:正經時候這人怎的這般不正經。
她回國臉,對楊伯道:“事情尚未查清,還請楊伯對今日之事暫時守口如瓶,以免惹來麻煩。”
楊伯連連稱是,拱手告辭了。
她又對張老伯道:“張伯,這事我們再商議,你且等我們消息吧。”
待張老伯帶著金旺離開,蕭卷卷將竹清也打發出去,特意叮囑她不要將此事外泄,且不要讓人進正廳打擾。
隻剩下她與陸維,沒等蕭卷卷說什麼,陸維便猜中她心中所想。
“這件事你莫要答應,管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