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日子蕭卷卷有空就約華瑾,她看出來,華瑾身上是帶著傷的。
“華尚書可知顧千曾經的妻子是如何去的?”
隻見華尚書眸子閃了閃,蕭卷卷便知他定是知道些什麼。
“我經常與六娘會麵,雖她麵上不顯,但我卻看得出她身上帶著傷,不然何故總是瑟瑟閃閃的。”
自華瑾嫁人已有月餘,華尚書不過三朝回門的時候見過她一次,以為顧家會礙著他的麵子對華瑾好些,哪曾想過成了親才這麼點日子,他的瑾兒就遭了打。
華尚書急切問起來:“錦榮縣主此話當真?”
“六娘是我閨中摯友,我騙您作甚。”
隻見華尚書僅存的一點希望瞬間瓦解,竟是情難自已,輕泣了起來。
蕭卷卷到底是見不得老者垂淚,且那人還是華瑾的爹爹。
她尚未來得及再說什麼,突然一個身影從廳側入口跌跌撞撞的跑了出來,緊緊抓住她雙手,正是華瑾的母親,王夫人。
蕭卷卷來華府的次數不多,隻見過這王夫人一次,但卻明顯看得出她此時的老態。
這王夫人不是什麼大美人,但看得出年輕的時候也是個標誌的姑娘,此時她未到六十,卻是一臉褶皺,眼睛裡也沒有半分神采,眼珠外邊掛著一層模糊的薄膜。
看這樣子,華瑾嫁人她沒少哭,眼睛都快哭瞎了。
“縣主,您是錦榮縣主,您說我的瑾兒怎麼了?那殺千刀的顧千,竟然是打了我的瑾兒!?”
言罷她沒等蕭卷卷回答,又轉向華尚書,伸手亂揮著打了起來:“都是你這個老貨!那麼多的庶女平白養那麼多年,卻推我瑾兒去聯姻,你怎麼不去死!”
向來欺負妻子的華尚書此刻居然任打任罵,不發一言。
蕭卷卷也沒有阻止,她知道,王夫人不過是在發泄,若是當時華瑾不嫁,華尚書貪墨的帽子扣下來,華家全家都活不成。
她幾不可聞的歎息一聲,待到王夫人累了停下來,才開口。
“現如今有法子將六娘從顧府救出來,華尚書是否願意配合?”
華尚書咬牙,終於下了決心:“縣主但說無妨。”
第二日,蕭卷卷進宮麵聖,將自己將銀子換成糧號兌票的事告訴皇帝。
皇帝一聽,愣住了,竟然是半天不知道說什麼好,想了許久,才開口問道:“那麼多的銀子,都換糧食了?”
“陛下,眼下南方災民百萬人,二十萬銀子換了糧,不過二十萬石,即便災民日日喝粥,也僅能維持三月有餘,並不算多。”
皇帝瞪大了眼睛,又問:“那三月之後呢?”
蕭卷卷從容道:“賑災三月還會重建房屋,新耕農田,三個月差不多了。”
皇帝看著蕭卷卷,眯起眼角,寒光儘顯,冰冷道:“銀子都換了糧食,哪還來錢重建。錦榮,你莫不是在故意耍朕。”
然蕭卷卷並未害怕,隻道:“沒糧的話百姓活都活不成,重建又有何用?”
說完又道:“陛下莫不如問問戶部,是否還有餘地能湊些錢財。”
事已至此,皇帝也沒了法子,隻能道:“那你便交上兌票,退下罷。”
見蕭卷卷一臉難色,並未有走的意思,皇帝又問:“芙兒可是還有事?”
蕭卷卷抿抿嘴,道:“陛下,那些糧商怕兌票一事產生爭執,所以隻有臣婦拿著信物出示給各地分號,掌櫃才會認,否則便是廢紙一張。”
“你說什麼?!那為何還要這般麻煩!?直接買了糧食運過去不就結了!”
蕭卷卷又是一臉難色:“陛下,運糧這麼大陣仗,定是會被悍匪和災民搶的呀,到時候災糧豈不是白籌了。”
皇帝覺得蕭卷卷是故意的,卻又無法言明,便扯了個笑,哄道:“芙兒,賑災這一路艱難險阻,你從小嬌生慣養,朕又怎能讓你去冒險。不若你再去與糧號商議,讓他們換個人交涉。”
“陛下,”蕭卷卷還是很為難的樣子,“可糧號老板們昨日便派了家丁去各地分號通傳此事,怕是來不及了。”
糧號老板們自然是沒有這麼做,不然就不用寫密函了,這隻是蕭卷卷用來誆騙皇帝的說辭。
武睿常自從當了皇帝,每日貪圖享受,從不私訪,自然是不知道民間商號如何運作,如今蕭卷卷這樣說,他便隻能這樣聽。
隻是他總感覺自己是被蕭卷卷擺了一道,便一揮手,讓她就此退下。
蕭卷卷這一走沒多久,皇帝又召戶部華尚書進昭陽殿。
隻是來的戶部左侍郎,並非尚書。
皇帝大怒:“怎的,如今朕便是連使喚都使喚不動他了嗎!?”
上次工部與戶部紛爭皇帝心裡有數,但因為能人巧匠太少,皇帝偏袒了工部,卻沒想到如今自己有求於戶部。
他平日裡揮霍無度,修建行宮不止,又欲望不停的擴張皇家狩獵園,又在其中建了宮殿,國庫那點兒銀子都不夠他造的,現在有的錢還是去年那幾次抄家劃拉出來的。
眼下隨時災情難控,卻也不能讓國庫全空了,這會兒戶部這差事是真不好當,若是華尚書撂挑子,還真就是無人能用。
隻是皇帝沒想到華尚書撂挑子的速度這般快,便是傳召都敢不來了。
“你們尚書好大的架子!”
左侍郎拱手:“陛下,非也,隻是尚書大人他唯一的嫡女嫁人後,思女成疾,這不,今日下了朝便心絞痛暈了過去,現下還在戶部躺著呢。”
皇帝攥緊了拳頭,一個兩個的,都想拿捏他,好啊,真好!
“彆說那麼多,朕就問你,戶部可能湊到賑災響銀?”
左侍郎滿臉難為:“這事兒,若是尚書出馬,多少能湊上頂個數,隻是如今尚書他......”
皇帝咬牙:“他怎麼能好?”
左侍郎因為上次皇帝的偏幫早有不滿,若是當時老師的女兒沒嫁去顧家,不止華尚書,便是他和右侍郎那一家子也難以保全。
“陛下,這思女之情,哪裡好的了?昨日尚書還道,在府中處處都是華娘子的影子,東都城怕是待不下去了,打算辭官,告老還鄉呢。”
即便再是不滿,聽到告老還鄉四個字皇帝還是毛了。
這可真是趁他病拿他命啊,皇帝心道,若是平時,他華學義想滾便滾,可眼下這個節骨眼,是萬萬不能讓他走的啊!
前幾年旱災,他便能調動人把錢銀的事解決了個七七八八,如今澇災,他定是也有法子,隻看他使不使罷了。
想到這裡,皇帝儘量讓自己顯得和顏悅色一些:“要朕說,華尚書也是奇怪,女兒不過十幾歲,花一樣的年齡,卻嫁了個三十歲的鰥夫,這事不妥,朕做主,下旨讓他們和離,讓華尚書好好做事便可!”
這決定做的如此之快,要說武睿常這個皇帝,確實是當的能屈能伸,識相的很,連左侍郎都驚歎不已。
他當場便跪下,拱手道了句“陛下聖明”。
高帽捧完了,左侍郎卻並未告退,愣是擺著拱手的動作,垂首一動不動。
皇帝盯著他看了許久,額前青筋也突突直蹦,就連讓內侍筆墨伺候的時候,視線都沒離開左侍郎,直到提起筆來,目光才轉移到繡著團龍的明黃色絹布上。
不過是道和離的聖旨,皇帝書寫極快,直到將聖旨交由內侍,交代其去顧府宣旨,左侍郎才換了垂首拱手的動作。
隻見他叩首在地,道:“吾皇英明。”之後起身,又道:“微臣這就告退,可得趕快回戶部看看,郎中約莫是到了,尚書大人怕是快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