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我曾多次與弓和玉說,收養我的人優雅高貴不食人間煙火,現在如妒婦般麵目可憎。
好在弓和玉心大,並不在意這些小事,我回房幾次低聲解釋,試圖挽回故霈桉的形象。
“多大點事,甭往心裡去。”
弓和玉席地而坐,單手撐下巴打量擺設:“這不是你風格,誰,你所謂的監護人?”
他咂嘴:“悶騷。”
還未來得及回應,結果半掩房門被推開,故霈桉冷臉站在不遠處,好在他手裡端了兩杯果汁,看起來像招待客人的家長。
怪誕,他何時懂人情世故。
又慶幸他應該沒聽到那詞。
結果那天晚上,以弓和玉短短一小時跑了五次廁所告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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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哢。”
我偏頭,正巧見故霈桉發完信息,隨手將其丟在矮櫃,隻是下秒驟然乍響的鈴聲,使我心中浮現荒唐猜測。
故霈桉連看也不看,關掉了震動與鈴聲。
多半是故叔叔打來的。
仗著現在是旁人見不到的鬼,我走過去低頭,卻在電話掛斷的間隙裡,被接二連三彈出來的信息恍了眼。
清一水的節哀順變,來自端木舒的擁抱表情夾雜其中。
著實讓人作嘔。
屍骨無存,自然無法入土為安,故霈桉將幾件衣服疊好,放在看不出材質的箱子裡,扣好蓋子推到門邊。
衣冠塚。
腦海中浮現詞語,我呼吸為之一頓,繼而不由苦笑,胸腔翻湧酸澀幾乎再次將我淹沒。
故霈桉啊故霈桉,在我生前你便做足了表麵功夫,死後也借此發揮,儘心儘力維護好你在外人麵前的形象。
隻不過悲痛欲絕這詞,實在不適合用在你身上。
我靜靜靠在窗台,順著即將消失的陽光向下望。
倘若未死,或許能聞到荼蘼花香。零零落落,如故霈桉對我的態度,不溫不火,又帶消不儘疏離。
“你討厭我,為什麼還收養我?”
幾乎下意識地,我看向床邊低頭的男人,隔著些許距離,讀不懂他被睫毛遮蓋的眼底,忽而憶起被遺忘的少時。
大抵無父無母的緣由,我比同齡人察言觀色的本領更強,故叔叔心疼數次被忙起來故霈桉無視的我,便每年夏天抽大塊時間,將我帶在身邊嗬護。
“要是覺得不自在,以後可以來我這裡。”
故叔叔的手心乾燥而溫暖,我蜷縮在他身邊,呼吸間都是類似於森林深處的清幽味道。
隔著單薄衣物,都能感受到他身上的體溫,與故霈桉截然不同的觸感。
坦白來講,我有些喜歡待在故叔叔身邊,大到他書房各種純木質古玩,小到窗邊常年燃著的驅蚊香,都是我為數不多的新奇回憶。
每當故叔叔詢問,要不要以後跟他生活在一起,我總是以搖頭終結了這個話題。
故叔叔而立之年,離異,育一女。
妻女長期生活在海外,連我也不曾見過麵,隻憑借偶然翻到的相冊,窺見他們曾經。
是我與故霈桉,這輩子都不會有的氣氛。
“小故。”他輕喚,等我抬頭與其對視,額頭貼來不帶任何情.欲的吻,故叔叔緊接又道:“你與我們故家有緣。”
直到死,我也不解這句話的意思。
手機屏幕明滅,那串熟悉的號碼最終寂靜,房間僅剩故霈桉,他站在我的床前靜默,目光沉沉,猜不透意願。
多半在想,怎麼解決這些破爛吧?
我漫不經心轉身,雙手背在身後,腳尖微微翹起,猜測故霈桉接下來的動作。
春日,風不冷,隱約悶熱。
窗簾浮動,飄半空,如不醒的夢。
以為故霈桉會保持這個姿態直至地老天荒,他抬起了垂落身側的手。由於背對牆壁,我看不清他動作。不過漸寬的衣領,似乎昭告了答案。
故霈桉半解開鎮藍色衣衫。
獨獨穿著黑西褲,靜靜佇立。
立在我少時房間,倚在即將逝去的傍晚春陽,垂了頭,緩緩坐於我生前的床邊,指腹順著床單紋路移動,隨手中動作他俯身,身體與其契合為止。
我目瞪口呆。
誰知接下來發生的事,令我徹底啞口無言,帶來的衝擊比車禍撞擊還強上數倍,扶住身後矮櫃才堪堪站住。
眼前這位被媒體稱讚為遺世獨蓮般的男人,襯衫紐扣永遠係到最上方一絲不苟的男人,至我升入高中從未正眼瞧我的男人,甚至已有戀愛對象的男人。
正抽掉他的皮帶,抱住我的枕頭,移到小腹位置,如海麵晃動的波浪,伴隨一呼一吸起伏。
碎發淩亂遮住他的眼,略白肌膚泛了水光,在陰暗房間中似遨遊的魚。
故霈桉,生而耀眼的鋼琴家,我曾經的監護人,正對已死人的枕頭,做最下流、齷齪、肮臟的事。
也是我曾經,最不敢奢望的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