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也沒有那麼難吃。”

這句話不像是安慰，更加火上澆油，秦昭節雖然冷淡些，但對他這樣禮數周全的人沒辦法不尊重，於是主動找話題去緩解尷尬，“你家是哪裡的？”

他似乎對這突如其來的問候很意外，停頓了一下才說，“前南。”

秦昭節意料之外的答案，故鄉的名字好像畫冊封麵，隨風一吹，將所有五顏六色的斑駁回憶牽扯出來，就這樣飛到不知名的天空，然後又在她純白的世界裡散落一地，踩在泥沼裡，剩下一地狼籍。

她難以自持的想到很多事，高考，走廊，林蔭路，山茶花，還有陸也，隻是把這些壓了又壓之後，她才能平靜說，“我也是，我也是前南的。”

他意料之中的驚喜，說了些類似“有緣”一類的話，似乎提到中學時候的日子相當向往和興奮，“我是前南一中的，你在哪上的中學？”

要是放在高中時代，麵前坐了個一中的學霸，秦昭節肯定一副看活佛的樣子瞻仰李柘，隻是秦昭節現在已經二十五歲，所有這些提不起一點興趣，甚至不願提起，“你成績很好嘛。”

“一般啦，我在班級也墊底，渾渾噩噩的，然後被我爸送出國了。”

李柘的話說的輕飄飄，仿佛這是一件翻手就能做到的事情，秦昭節想起自己考學時候每天累的淩晨才睡覺，生活費能省就省，不覺心裡苦笑，明明生活在一個世界上，人和人的命運卻這樣不同。

“你今年多大了？”

“過完生日就要二十一了。”

秦昭節看著對麵儀表堂堂，笑容燦爛的男孩兒，無端想起，陸也要是二十一歲，會不會也像他這樣快樂，畢竟那時候已經成了他想成為的大人，有了可以獨當一麵的能力。

兩個人走的時候，雨已經停了，一輪皎月清冷照下來，遺世獨立，孤高俯視眾生苦難，秦昭節和李柘的位置不再一起，兩個人分開之後，秦昭節坐在飛機裡往外看，原來被厚厚雲層遮住的月亮此時散發柔軟光芒，在這樣的華光裡，秦昭節迷迷糊糊睡過去，飛機載著一群人平穩前，駛向陌生又熟悉的故鄉。

秦昭節記得以前喜歡看誌怪小說，放學路上，和推著自行車道陸也在被蔭蔽隱藏的夏日行走，當時大概還沒那麼熟悉，也想不到以後，東扯西扯，從一開始某個老師無聊的課講到類似生死一類的嚴肅事物。

秦昭節和他講陰曹地府，陸也難得認真，思索了一會兒說，他不相信這些，要是一定要給死以後的事情畫個定論的話，陸也說，他相信好人會上天堂，壞的人會下地獄。

這時候的秦昭節坐著飛機在雲層上麵穿行，發現天上什麼都沒有，隻有月亮和遠方群星閃爍，好人也不會上天堂，壞人也不會下地獄，死了就是死了，宇宙浩淼，不在意一個人的冤屈和對錯，不在意一個人心裡波瀾壯闊的情感。

秦昭節閉上眼睛，控製住自己不去想這些，知識這時候成了累贅，失去天真的大人，看清世界真相後也不能接受，所以在以後的日子一直庸庸碌碌的痛苦。

秦昭節想，那就痛苦吧，也比你的一切都不存在的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