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昭牽著馬,馬上坐著昏昏欲睡的薑凝碧,兩人一馬在稀薄的天光中晃晃悠悠朝著舊港國的王宮走去。
看著薑凝碧疲憊的伏在馬背上,連昭欲言又止。
薑凝碧皺了皺眉頭:“怎麼了?”
“不如我騎馬帶著你快些。”連昭一夜未睡,卻看不到一絲倦容。
薑凝碧搖了搖頭,又換了個姿勢,讓自己的腰輕鬆些:“沒事,這會陸知州正忙著到處砍人呢,等他處理了國王一派,熱鬨才剛起來。”
連昭似懂非懂,但十分享受兩人慢慢悠悠行走在鄉間小路上的時光。悄悄瞥了一眼薑凝碧,看她無拘無束的拽著韁繩,臉上不由得又露出微笑。
“樂什麼呢?”薑凝碧奇道。若不是係統悄悄告訴她,她還真沒發現連昭背對著她笑得這麼開心。
連昭搖了搖頭,兩人沒再多言,慢悠悠行至一水井處。
薑凝碧撐著馬鞍利索的跳了下來,伸伸胳膊踢踢腿,在氤氳霧氣的朝陽中咕咚咕咚飲下甘甜清涼的井水。
有農民赤著腳扛著農具,遠遠的看著他倆露出和善的微笑。
鳥叫聲蟲鳴聲漸起,遠處的山坡上傳來隱約的狗吠,一夜大雨過後,舊港國似乎剛剛蘇醒。
薑凝碧十分享受此刻擁抱自然的感覺,蹲在地上戳弄剛冒出地麵的小草,一塊沾濕水的帕子從旁邊遞了過來。
“?”薑凝碧抬頭,是連昭溫柔認真的眼睛。
連昭指了指自己的右邊額頭:“擦一擦吧,有臟東西。”
薑凝碧隨意的結果帕子,伴隨擦拭的動作,一抹鮮紅在潔白的帕子上融化,像是紮人的刺,刺破了剛剛的平和。
兩人不再說話,沉默著啟程。
猶豫再三,連昭吞吞吐吐的開口:“薑姑娘為何要......”
餘下的話怎麼也開不了口。
薑凝碧歪著腦袋去看遠處的山峰,那方染血的帕子被她緊緊攥在手裡。
“說起來你可能不相信。”薑凝碧微微勾起嘴角:“我夢到過一個世界,在那裡,我努力工作,做了外交官。”
連昭迷惑:“外交官?”
薑凝碧點了點頭:“就是代表國家對話,儘量維持國家之間的和平,進行貿易往來,有時候也會互相學習技術,這都是外交官負責的事情。”
連昭愣了愣:“所以你才努力學習這麼多語言嗎?”
薑凝碧撲哧一下笑了出來:“不是的,翻譯官和外交官不一樣,夢境裡麵,我們說的都是同一種語言。”
連昭悶悶的應了一聲。
薑凝碧回想起現代社會,拿著翻譯筆,講英語的外交官們,歎了口氣:“現在還是需要外交官兼職翻譯的,不然國家之間語言差異大,交流起來確實很困難。”
“那也不用......”餘下的話,連昭吞進了肚子。
他不知道該怎樣去說,一路走來,薑凝碧明明是個天真善良的小姑娘,卻不知為何摻入這些事端,參與這麼多陰謀詭計。
薑凝碧怎麼會聽不懂他的未儘之言。
自從她上了船,先是被陸知州借翻譯地圖為由當作誘餌,騙出船上藏匿的奸細,那日被人在黑暗中捆住手腳的絕望,此時回想起依舊令人膽戰心驚;之後與爪哇島民對戰,那是她兩輩子見過最多屍體的日子;埋葬了並肩作戰的夥伴,轉頭就要自證清白,還需得與那賊人虛與委蛇。
更彆說,幾個時辰前,她還當場發瘋虐待投毒凶手。
拋開前世自由平等、公正法製、努力工作的幾十年經曆,此刻的她還僅僅是一個十幾歲的小女孩。何至於此呢?
何至於此呢。
腦子裡瞬間閃過一張張麵孔,有的是當代著名的外交官,也有在她躲在碼頭忍饑挨餓時伸出援手的普通人。
也許,對自己而言,在這個陌生世界艱難求生,更像是仿真遊戲,她瘋,是因為腦內的係統為她兜底;她不怕,是因為真的比彆人多了一條命;她砍人,就算鮮血濺到臉上,也不覺得灼人。
可這明明是真實的世界......
薑凝碧歎了口氣:“說說你吧,小公子,怎麼也想不開到這裡來了。”
連昭愣了半晌,似乎沒想到會被薑凝碧發現。
薑凝碧毫不在意的踢著腳繼續往前走,嘟囔道:“太明顯了,拜托你也照照鏡子,那一群粗獷豪放的海員裡,唯有你有禮有節,你和彆人長相、武功、說話都不一樣,怎麼可能是普通人......”
連昭的臉頰瞬間紅透了,像是因為被在意的女孩狠狠誇獎了,所以支支吾吾半天也說不出來個所以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