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霍頭皮炸開,全身汗毛立起,起了一身雞皮。不經思考,他拔劍轉身,向後砍去。
而身後空無一人。
目睹一切的暮雲瞳孔收縮。這麵具人的確是頃刻間穿梭到辛霍身後的,速度快到令人看不清。若隻論境界,辛霍敵不過他。
但他好像隻是把辛霍當成一個好逗弄的貓貓狗狗,並不準備殺了他。
下一刻,他放大的臉忽然出現在辛霍前方,兩人麵頰的距離不過咫尺。麵具之下的眼眶猩紅,仿佛隨時要滴出血淚,而其間是八分令辛霍不寒而栗的瘋狂。
......這確實是個瘋子。
辛霍退後一步,憑著本能向來去無蹤的麵具人出招。而麵具人總是出現在他周圍片刻,隨後消失。
“血影樓終年不見天日,見不得光,”辛霍一邊暗自設陣,一邊揮劍:“你們此番是圖謀什麼?”
然而麵具人並未回答他。
飛身而起的辛霍腳踩瓦牆,飛速奔跑,狂風掀起他的衣角,托著的長劍在瓦磚上劃出一道長長的劃痕。
“你是誰?”辛霍換了個問題,對著虛空道。
麵具人似乎很滿意他的這個問題,終於以正常的形態出現在辛霍的幾步之外:“你可以稱我為......”
他再次瞬影到辛霍身側,附著耳悄聲到:“遮麵魂。”
與此同時,永寒劍陣陣起,萬劍寒光自天而降,迸發出的力量震顫整個鹿天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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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影樓修習詭道,滿身罪孽,為世人所不齒,因此隻能同老鼠般畏首畏尾,不能光明正大出現在任何一個角落。
不可否認,若能將詭道修到極致,確實會比同境界的修士厲害許多。但隻要踏入詭道之途,便再無回頭之路。在修行的過程中,心智必受到影響,變得三觀不正、偏執瘋狂。
正道就是正道,詭道就是詭道。
一個血影樓殺手,需要多名弟子才能應付得來。
司鶴正與鹿天門弟子打配合,合力托住殺手之一。忽聞某處傳來轟響,震耳欲聾,連大地都顫了顫。
結界之內的鹿城,安然無事。月光之下,街道邊的攤販推著載滿貨物的小車踱步往家走,躺在牆腳下的乞丐抬頭望向圓得有些不正常的明月。花樓裡,耽於淫樂的富貴公子望向嗔怪自己的美人,忍不住吻了上去。
正忙著做針線活的婦人抽空抬頭看了看在狹小屋內奔跑的孩子,擔憂地叮囑:“莫要摔了。”
結界之外的另一層結界,轟響之後,鹿天門氣溫驟降。
地麵結成一塊一塊的藍冰,空中無端下起飄雪。一片片淡色的霜花伴隨著皎淨的白雪飄落,化為虛無。
淵冰厚千尺,素雪覆千裡。①
這就是永寒劍陣在滿月之下發揮出最強的效果。邊弓隨夜影,胡霜拂劍花。至美,也必殺。
司鶴膛目結舌,反應過來後扔下一句“拜托了”,便飛身向冰凍結的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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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寒劍陣月光之下必殺,但辛霍想不到他們詭道之人能將神魂分為多層。
遮麵魂經萬劍淩遲後,血肉模糊地躺在地上,一動不動。暮雲也得以動彈,立刻跑到辛霍身邊。兩人都蹙眉看著不遠處的屍體。
然而那屍體不過靜止了一段時間,忽然抽搐了起來。
辛霍立刻舉劍,作提防狀。
遮麵魂晃晃悠悠地站起來,身上的傷口開始慢慢愈合。他咳了幾聲,語氣裡的讚賞不加掩飾:“不錯啊,滅了我一魄。”
暮雲覺得自己的世界觀都崩塌了——哪有人死還能複生的?
這世間曾經的確有過神,但經過時間的推移,“神”的存在早已被天道抹殺。如今的修士最厲害的,也不過是能推演天命,意識永存。
但他終究會死的。
可、可麵前這個是什麼東西?
不等他冷靜,遮麵魂已經發動了下一輪攻擊。
“還不夠。”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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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鶴趕到時,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令人沸騰的場麵。
他曾與辛霍交手兩次,見他與彆人比試多次,卻從未見過辛霍用過這麼多招式。他第一次發自內心地承認,自己不如他。
灰色的影子不斷移動,快得讓人隻能看見殘影。辛霍緊閉雙眼,麵色平靜,專注地聆聽風的聲音。
萬事萬物,隻要存在,就有痕跡。
在灰色影子馬上要衝到他麵前時,辛霍用力將劍向前甩出:“不染!”
長劍發出“嗡嗡”的鳴響,劍柄處的刻著的經文透著白光,照亮天際。一段又一段話語灌輸進在鹿天門的每一個人的腦中,與長劍劃破天際的聲音交融,震得每個人心神蕩漾。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無名,天地之始,有名,萬物之母。
故常無欲,以觀其妙,常有欲,以觀其徼。
此兩者,同出而異名,同謂之玄,玄之又玄,眾妙之門。②
辛霍手中掐訣,道文圍繞他的周身遊走,最後凝聚於他的身後,形成巨大的九宮八卦陣。辛霍眼中泛著金光:“乾。”
道文向西北方偏轉了幾分。
正揮刀與不染對峙的遮麵魂注意到這邊的動靜,抬頭看了一眼。隻這一眼,他身上便如壓了千斤鼎,動作艱難,終於不再遊刃有餘。
“坤。”
八卦陣轉向西南。③
遮麵魂不堪其重,屈膝向下跪去。不染刺進他的胸膛,將其一擊斃命。
失去生命力的他頭低垂下去。
但這一次,他複活的時間縮短了大半,很快又抬起頭。
淩亂的頭發沾著血糊在麵具之上,他不慌不忙地站起來,將劍從胸口拔出,扔到地上。隨後,他拍手鼓掌:“兩魄了。”
一旁觀戰的司鶴露出驚恐的神色,震驚程度不亞於方才的暮雲。
再一次被定住的暮雲:?
這玩意是人嗎?複活一次就算了還能複活兩次?
顯然辛霍已經過了驚訝的階段,現在已經將憤怒寫到臉上。他神色冰冷,言語帶著殺意:“你有幾魄,我殺你幾回。”說完,再次掐訣:“震。”
八卦陣緩慢地向東轉去。
巨大的壓迫讓遮麵魂難以承受,耳朵內流出股股鮮血。
忽然,他側頭,直勾勾地盯著站在門口的司鶴。
在司鶴預感不好的刹那,他已消失在原地。眨眼之間,對上的是麵具之下,遮麵魂布滿血絲的瞳孔。
這一次,遮麵魂帶著肅殺,與方才和辛霍比試的氣場全然不同。
來不及了!
千鈞一發之時,辛霍用力捏拳,指甲嵌入掌心。滾燙的鮮血從手掌滴落在地,身後的九宮八卦陣忽然朝著逆時針轉動,一圈比一圈快。
八神陰遁。④
院中的萬物都靜止了。
風、雪消弭。遮麵魂與司鶴相對而立,暮雲站定,表情呆愣。
辛霍撿起不染,快步衝到遮麵魂的身後,抹了他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