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融融,彎月如鉤。
兩個人並肩走過一盞又一盞冷白的路燈,聊了些不痛不癢的話。
沈嶼衿宿舍樓下有盞路燈忽明忽暗的閃了幾下,似乎想要掙紮最後一次施展自己的光亮,卻終究在螢蟲的環繞裡“滋啦”一聲滅掉。
裴寰嶺拿出什麼東西捧在了沈嶼衿麵前。
初秋風,半涼半輕。
沈嶼衿晃了一下被風吹亂的頭發,看見了一個藏藍色四四方方的絲絨首飾盒子。
他問:“給我的?”
裴寰嶺見他沒有接,自如的低下頭打開手中的盒子。頭頂的光雖然消失不見,但周圍的冷白色路燈依舊兢兢業業。
“球賽的獎品。”裴寰嶺略顯小心的取出那根銀白色的項鏈,在那樣寬大的手掌上更顯精致小巧。
裴寰嶺向前走了一步,難得沒有像以往一樣禮貌至極的先開口詢問,徑直將兩個人之間的距離縮短僅一拳之隔。
他持著鏈子的兩端,微微傾身靠近,鼻梁輕輕擦過被風吹起來的柔軟頭發,雙手在沈嶼衿頸後扣合了鏈扣。
“看到它的時候就覺得很適合你。”裴寰嶺撚了撚發紅的指腹,退回到原位,看著那根項鏈綴在那兩截白皙立挺的鎖骨中央,像春風吹過了倒映著燈籠搖曳的湖水,波光粼粼:“很漂亮。”
裴寰嶺分不清晃了他眼睛的到底是什麼。
他第一次覺得華元裡的路燈就應該是這樣讓人目眩神迷的刺目冷白,分外襯他。
沈嶼衿被頸間突如其來的冰涼觸感弄得一怔,下意識抬起手去輕觸那顆墜子,張了張口想要說些什麼,麵前的大個子就像早有預料一般,率先緩聲開口:
“冠軍有三萬塊的獎金和一條項鏈,獎金原本是要我們五個平分的,我用我的那份換了這條項鏈的所屬權。”
裴寰嶺語速不太快,抿了抿唇:“所以不要有負擔,我贏來的,想送給你。”
裴寰嶺覺得自己不太會說話,尋常不覺,偏在沈嶼衿麵前方能發覺自己的詞不達意。
對麵的沈嶼衿沒有想過是這樣的緣由,驀地輕笑一聲:“怎麼辦,更有負擔了。”
他眼底含著笑,藏著幾分靈動的戲謔。
果不其然,麵前的人微微垂下了眼睫,麵上卻還是那副不動如山的模樣,隻有抿緊的嘴角顯露出略顯無措的情緒。
沈嶼衿難得起這樣逗弄人的心思,卻又在看見裴寰嶺沉默時覺得心頭發軟,於是開口:“我很喜歡。”
裴寰嶺看他。
後者大大方方的站在那裡等著裴寰嶺分辨自己的話字字屬實,終於,在確定沈嶼衿方才隻是在逗自己時,裴寰嶺突然抬起手落在了沈嶼衿頭頂。
寬大的手掌輕輕壓了壓那一頭蓬鬆的頭發,停頓兩秒,然後倏地揉亂。
沈嶼衿被揉懵了,半晌才回過神,然而彼時裴寰嶺已經收回了手。沈嶼衿第一次覺得裴寰嶺這人有點可愛。
“上去吧。”
裴寰嶺報了仇,不想再讓他吹冷風,就催促他回宿舍。
沈嶼衿點點頭,轉身走上宿舍樓門前的台階,然後腳步微頓回首:“謝謝,晚安。”
“好夢。”裴寰嶺噙著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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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月亮很圓,懸在深沉的夜空和樹影之間,裴寰嶺不緊不慢的走在空無一人的校園路上,時不時抬頭看一眼月亮。
華元的校園裡時常會出現一些流浪貓狗,學生們見了都會喂食,久而久之也就開始在華元裡長居了。
此時就有一隻白色的小比熊犬踏著小碎步跟在裴寰嶺身側。
小比熊快跑了兩步後抬起前腿扒拉了一下裴寰嶺的腳踝,裴寰嶺這才像是剛剛發現它一般低頭看:“有事?”
小比熊坐在他腳邊,隨後晃了晃腦袋,似乎隻是想打個招呼。
裴寰嶺不甚在意的收回視線,繼續邁開步子往前走。
他看了一路的月亮,這段路的距離隻有這麼遠,就算再如何放慢腳步也到了宿舍樓前。
今天的月亮鑒賞期要告終了。
裴寰嶺坐在空無一人的台階上,小比熊端坐在他對麵,裴寰嶺伸出手去敲了一下它毛茸茸的腦袋。
“我一直在向著月亮的方向走,”裴寰嶺語氣很平靜,“卻始終走不到月亮的身邊去。”
“我以前總覺得,我是一扇窗戶,月色隻會偶然出現照在我身上。”①
裴寰嶺慢悠悠的敘述,不知道說給誰聽。
小比熊睜著那雙漆黑明亮的圓眼看他,抬起腿拍了拍裴寰嶺的鞋麵,像是安慰。
察覺到這輕微的觸感,裴寰嶺把目光從天邊收回來,低頭看它的時候淡色的薄唇微據:“但我現在覺得自己是一座山峰,即便月光出現的依舊偶然,但照在我身上卻比從前要明亮。”
“窗戶會開合,山峰卻不會移動。隻要那座山一直聳立,月亮就會看到。”
你看,山頂漂浮的一縷雲緩慢地前行,此刻縈繞在月亮的周圍幻化成了一條銀河,月亮收下,然後山頂送去的銀河就成為了裝扮月亮的美麗頸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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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舍的窗簾沒有遮好,中間有一道空隙剛好將月光打在昏暗的室內。
熄燈了的宿舍一時讓沈嶼衿不太適應,眨了幾下眼睛,大致可以看清些東西。
三個室友都趴在床上玩手機。
聽見宿舍門被打開,曲明第一個從床上探出頭去,看見是沈嶼衿後慢慢縮了回去繼續打遊戲,嘴上卻也沒忘了招呼著:“嶼衿回來啦!齊教授也真是的,這麼晚才放你們回來。”
齊思凱探出腦袋,把頭搭在床邊護欄上:“嶼衿,我桌子上有晚上買的零食,餓了就墊一口。”
“好。”沈嶼衿抬著頭,聞言笑了一下:“謝謝。”
齊思凱本來說完就想縮回去的腦袋突然頓了頓,然後又轉回去認真打量了一下下麵站著的人。
“嶼衿,”齊思凱眨巴眼睛:“你心情很好。”
小齊說了肯定句。
沈嶼衿怔愣片刻,隨後有些無奈的笑了一下:“確實還可以。我先去洗澡了。”
說完就拿著毛巾進了洗手間。
“小曲。”齊思凱說。
“嗯?”
“乾嘛?”
兩兄弟一同回答。
曲明皺鼻子,有些嫌棄:“是小明,小曲聽起來像是給大老板打工的。”
曲朗默了一瞬:“是有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