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皓然靜靜地靠在他身上,火光越來越微弱,他眸底的情緒卻越來越愉悅。
他們很快搬到了新家。
新家並不算太大,出行也沒有以前那麼方便,但白皓然看上去很喜歡。
何義懶懶地靠在白皓然懷裡,電視裡播放著八點檔的肥皂劇,女主愛上了男二,男主追妻火葬場——老掉牙的套路,但白皓然似乎看得津津有味。
“明天就是你生日了,我們去看看爸爸媽媽吧?”
“明天......”
白皓然咀嚼著這兩個字,然後露出了個晃眼的笑。
“明天。”
“嗯,怎麼啦?明天是四月三日呀,失憶還把自己的生日給整忘啦?”
何義轉過頭,心裡感到有些好笑。何義發質偏硬,身上也有一種陽光曬過的溫暖氣味,白皓然從醫院醒來後就很喜歡埋在他後頸細細地嗅。
不過這幾天他這種行為變本加厲,他嗅著嗅著還喜歡咬上一口,不是那種輕柔的啃吻,是極凶的、仿佛要將犬齒刺入他頸脖的啃咬——恍然間何義甚至覺得他帶了恨意。
“嘶——”
何義沒使什麼力地推拒著他,模糊間他好像聽見白皓然沉悶的聲音。
“那四月四日呢。”
四月四日。
何義喃喃兩句,忽然就驚出了一身冷汗——他想起來了,那段痛苦得刻骨銘心的回憶。
那時,他正式成為警局裡的在任警員,哪怕失去了父母身份的保駕護航,他照樣是風雲正盛的核心特警。
局裡出現了一樁可怖至極的案件——原本幸福的一家三口被人殘忍殺害,但好在殺人凶手似乎並沒有把這一家中的那個孩子當做太大的威脅,孩子僥幸活了下來。
殺人手法不論是誰都覺得毛骨悚然——父母二人被活生生絞死,眼睛驚恐地瞪大,身子還直挺挺地坐在餐桌上,其中那位母親的肚子還被殘忍地剖開來。
那一幕給何義帶來了巨大的生理衝擊,他幾乎是立刻衝進廁所吐了出來,饒是跟隨警隊見識了不少殺人場景,他也從未如此膽寒。
他申請提早下班——他向來愛在警局待在深更半夜的。渾渾噩噩地回到家,那棟空蕩的彆墅沒有開燈,隻有任斯於房內傳來嘩嘩的水聲。
他難以抑製內心的惶然,他隻想抱抱他心愛的少年,以獲得片刻的寧靜。於是何義沒有敲門便闖了進去。
緊接著,便看到了令他更加不寒而栗的一幕:水流下,少年細膩的肌膚聖潔純淨,像巴黎聖母院裡的美學雕塑。可被隨意丟棄在地上沾滿了血跡的衣物、開了刃的刀、斷成幾截的麻繩無不昭示著一個可怕的真相。
但何義不願意相信這個真相。
他跌跌撞撞地打開門,想要離開這裡。離開這裡等少年把一切都收拾得乾淨妥當他再回來。隻要他假裝沒有見過這一幕,一切還能繼續的。
這沒什麼,畢竟他父母是......
何義慢慢停下腳步,哦,他的父母好像已經不在了。他,何義,是警校成績優異的畢業生,是現任的警局核心警員。
他強迫自己轉過身去,眼睛裡流出血一樣鹹的液體,越流越多,他在一片模糊裡看不清少年的表情,隻能聽見少年無所謂的聲音。
“何警官,不抓我嗎?”
少年很順從,一點兒都不像個殘忍的殺人魔。
在警局接受筆錄時,少年的表情依舊很平靜。
“為什麼要殺他們?”
“不為什麼。”
“任斯於!請配合調查!”
警員不耐地敲了敲案板,何義在監控裡看著,他這才發現,這個警員正是之前將任斯於檔案交給他的那一個。
任斯於低低地笑了,他的笑那麼漂亮,曾經最讓何義著迷,如今卻詭譎好似惡鬼,瑰麗好似地獄花。
隨後,他抬起頭。
眼神直勾勾的,透過監控攝像頭與何義對視。任斯於好像清楚地知道何義就躲在那監控後邊,像個膽小鬼。
“警官,你知道嗎?
恨比愛更刻骨銘心。”
何義好像看見少年的臉不斷變形扭曲,然後化作利刃,狠狠地紮在他的心口。
他麵色慘白,不斷地喃喃著這句話——恨比愛更刻骨銘心。
什麼意思?少年一直是恨他的嗎?恨他剝奪他的自由,恨他占有他的純潔。
所以他選擇用這種方法懲罰他,對嗎?
少年被判了刑,由於未成年且認罪態度良好,他隻被判處有期徒刑三年,表現良好就有減刑的機會。
理智告訴何義,他不該再見任斯於了,為自己保留最後一分體麵吧。但他心裡對任斯於的愛卑微到塵埃裡,那點熹微末光支撐著他無論如何都想再見任斯於一麵。
任斯於手腳被手銬銬住,身後兩個警員手執電擊棍。看見何義,他揚起一個緋色的笑,無聲地說了句什麼。
隔得那麼遠,可何義看清了,他說——
他們也是我殺的哦。
他們是指誰,何義不敢想。莫大的悲哀席卷了他,向來不愛生病的他病倒了,連著高燒三天,忘記了一切。
可現在何義想起來了。
那戶一家三口裡僥幸活下來的小孩,名字叫做白皓然。
那一天,正是四月四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