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瓊華雖本已與李明真約好去天香樓恭謹午餐,心中實在難以平靜,也作彆李明真,說好有事寫信相商,便乘車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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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掌櫃的千恩萬謝,百般推讓後,王縉仍隻接了修繕古畫的報酬,並沒有接掌櫃的謝儀。他素來不是那等陳舊迂腐之人,即幫了掌櫃的忙,受些謝儀也是應當之事。
可不知為何,他想起了方才那個向他低身行禮致謝的少女,他倒是沒有察覺她有悖規矩,隻是在她笑時,‘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這八個往日書中蒼白的字便彷佛一下活了過來。思及他已經獲得了她的謝意,便婉拒了謝儀。
王縉本是太原王氏之人,雖是旁支 ,家庭又已沒落,可王氏畢竟乃五姓七望之一,高門大族,累世公卿。他進京以來,因頗有才名,又出身王氏,也被人相邀著參與了幾場宴會。在定西侯公子舉辦的竹園集會上曾遠遠的見過三皇子一次。他記性極佳,剛雅間內,他一眼便認出坐於東位上的正是三皇子。那被三皇子殷勤相待又表妹相稱的孟瓊華,身份必是不凡。
王縉是祁縣人,其父曾任茂州刺史一職,也本是官宦子弟,家境富裕。在他十三歲那年,父親在任上沒選擇幫本家掩下一樁醜聞,得罪了本家,於政治傾軋中被免職,後鬱鬱而終。父死後,其母也罹患重病,散儘大半家財,仍未能挽回。
王縉身無近親,兼與本家交惡,身邊僅有一幼弟。取得舉人功名後,他變賣所剩無幾的家產,帶幼弟進京,買了個位於安仁坊二進小院,一邊準備殿試,一邊靠古畫修繕養家。
王縉離開集雅齋,安步往家走去,平靜心中的微微波瀾,殿試時間將至,他無暇多顧,除了每日的複讀經卷,通達文章。還要將自己的作品送往各位王公高官府第,期望得到他們的賞識,向主考官美言幾句,此事稱為乾謁。
這時的科舉考試遠不如後世般規範,除了臨場作答,場外關係亦是非常重要。考生去拜訪地位、學識比自己強大的達官顯貴,或者是知名學者乃是流行的社交禮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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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瓊華此時已乘車回到家中,午食時間將過,她也沒有去驚擾母親,自回了漪梅院中。她換了一身家常的衣服,去掉妝飾,頭發僅以綢帶束起,飾以幾顆湖珠,簡單的吃了幾口院中小廚房呈上來午食。又以要午歇為借口,讓身邊的丫鬟都退下了。
待房間內空無一人,孟瓊華躺在床上,集雅齋的事又爭先恐後的躍入她的腦海中,她不禁想到自己竟盯著個陌生郎君看了許久,又在交談中走神,最後還做出那種不合時宜的舉動。她一向以自己的冷靜自製所驕傲,今日怎會衝動如此。孟瓊華羞到不敢回想,滿臉緋紅,在床上翻來倒去,恨不得把自己埋到被子裡。
整整一下午,孟瓊華都把自己關在屋子裡。玉珠擔心不已,追問跟著出去的玉璃,青黛二人,姑娘出了什麼事,玉璃青黛皆表示一如往常,並沒有什麼特殊的。玉珠也不敢進去詢問催促小姐,隻能在門外焦灼的等著。
等到天微微昏暗,孟瓊華方喊丫鬟們進去,略收拾了一番,便去明安院陪母親用晚膳了。桌上隻擺了清蒸八寶鴨、萬福肉、炒竹筍、芙蓉燕菜並枸杞野雉羹,都是兩人愛吃的菜。
安靜的用過了夕食之後,孟瓊華對母親張氏事無巨細的說了上午在集雅齋遇見三皇子的經過,隻是隱去了王縉解畫那段。
張氏仔細思忖一番,亦覺得三皇子怕是已經按耐不住了。母女二人商量一番後定下,孟瓊華日後待三皇子亦如今日,冷淡處理即可,拒絕的事情讓長輩來做。聖上對後族與皇子之間的聯姻是極不願見到的,不必擔心三皇子請到聖上開口。
隻是以免三皇子狗急跳牆,孟瓊華要在心中保持警戒,出門更是要多帶侍衛。張氏還是放不下心,女兒聰慧又冷靜,明麵上應付三皇子應是沒有問題,就怕三皇子暗中下手,決定寫信向娘家定遠侯府要幾個父親的近衛過來保護女兒。
定遠侯府數代在西北邊疆軍中經營,如今更是總領西北重鎮肅州邊疆駐軍大權,父親的近衛忠心自不必說,且皆是見過血的,能以一當十的軍中高手。
孟瓊華在明安院呆了許久,都不見父親回來。她也知如今中樞事務雜多,殿試在即,西南大旱,東南沿海還有倭寇來擾,父親想是忙的脫不開身,不知何時才歸,隻能懨懨的回漪梅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