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頭何來 “總不能是有啥東西繞城做順……(1 / 2)

坐醫棚坐到快月底,嬴寒山不得不爬起來走動走動。她治病,但沒法根除病,城中那些不知何處而來的死氣還在四處流竄感染民眾,整個淡河縣城就像是一個一邊抽水一邊加水的巨大泳池,嬴寒山就是那個忙不過來的抽水機。在她坐診治病的這段時間裡,有越來越多城防士兵倒下。

士兵們沒法都擠到她的攤子邊上,隻能山不就我我來就山,她自己過去診治。沒有症狀或症狀輕的士兵們還戴著打濕的布帕子守在崗位上,撐不住的已經在營中倚了一片。

火頭兵們清理出一片空地,用篩過的細土鋪好,搭起醫帳,點火燒鍋。嬴寒山再三強調必須要有沸水消毒,沒多少人理解這是什麼意思,但這個節骨眼上也沒人敢忤逆“神醫”。能走的走過來讓她治,不能走的就隻能由其他人用布擔子抬過來。

能走的士兵沒什麼規律,但走都走不了的士兵往往是一個小隊一個小隊地躺,送來時能搭把手的同夥都沒有,隻能讓火頭兵們幫忙。死氣像是蘑菇一樣在他們身體裡紮根,菌絲絲絲縷縷地鑽進肌肉中。

有那麼幾個嬴寒山即使抽出死氣人也沒醒,隻能再抬回去聽天由命。命大的到了半夜能睜開眼睛,命不夠的第二天早上人就冷成了一條。沒人責怪她,他們隻說命不好,命不好。

好像也不是命不好,嬴寒山想。

第二天晌午她撞見了個熟人,那天在城門口放她進去的那個老守城官也病了。他狀況還好,隻是腳步有些蹣跚,老守城官堅決地揮退了要上來攙扶他的其他人,挪到鍋邊上坐下,等著嬴寒山處理完躺在地上的重病患。

“守官?”明黃色的眼睛抬起來,對上他的視線。老人被盯得一個激靈,才認出來眼前這位神醫是誰。

“你是那入城的女郎?你妹妹……?”

不在。嬴寒山簡短地回答了一句,又低頭繼續忙碌。到她第二次抬起頭來用煮過的布條給人包紮時,才發覺那老守城官還愣愣地看著自己,眼角泛紅。

“……不在了?”

啊,不在。嬴寒山怔了幾秒猛然意識到什麼:“不是——人在!人在!”

人在客舍裡歇著呢!

好說歹說了半晌守城官才弄明白嬴鴉鴉還在好好地喘氣,“不在”就是字麵意思的“不在”。嬴寒山替他抽走身上的死氣,老人活動活動手腕,臉上的表情鬆弛了下來。

“原本想著這一把老骨頭啊,是要撂在灶台裡燒火了。沒想到還能起身再過些時日,多虧,多虧……”

他露出一點笑來,那笑又很快湮沒在麵上的褶皺裡。老人扶著身邊支醫帳的樁子站起身,看著嬴寒山的臉,眼光慢慢垂落下去。

“不能說多虧啊。”他喃喃著。

“這城裡是多虧你們姊妹兩個進了城才看到點活頭,但放你們進了城,是把你們囿在了這遍地疫病的地方,老漢有什麼臉說多虧呢。”

嬴寒山搖頭:“也無妨,您當初不是為了讓我們治病才放我們進來,如今也就不用為我們現在的處境愧疚。說句不好聽的……”

她用手指點著桌麵:“我們能從崇山峻嶺裡來,就能從這淡河城牆上走,誰也攔不住我們。”

凡人攔不住修士的步伐,她留下,隻因為她想留下。

又有新的士兵被抬了過來,橫七豎八地躺在醫帳前。嬴寒山俯身拍拍最近那個士兵布滿紫斑的臉,從他臉上冒出的死氣蛞蝓見了鹽一樣躲開她的手。

奇也怪哉。她自言自語。又是一個小隊?

“是,這是北城門那邊的。”老人說。

北城門?

“早前是南城門,也是一個小隊一個小隊地躺下,有時候晚上回營還好好的,第二天就沒一個人能爬起來了。”

“ 裴明府命人去城門撒過石灰,滅殺了老鼠,但情形並未好轉。好在病倒的兵士都被好生安置起來調養,是以一開始沒有鬨到如今這麼凶的地步。”

“後來城西也有了疫,那就重了,這一季過去,不少人沒挺過來啊……”

嬴寒山沒有說話,她從堆在一邊的柴草上折下一根乾枝,在地上畫了一個方形。樹枝從西南開始,轉向北方,恰好畫出一個半圓把城罩住了半邊。

“女郎這是?”

“哦,隨便畫畫。”嬴寒山扔了樹枝,對著地上的一方與半圓蹙眉。這病是瘟疫,但不全是瘟疫,唯物世界觀中的瘟疫來自於病原體,而這病來自於“死氣”這種難以解釋的東西。不過既然是病,就應該有源頭,猝然發病的病例從南向西轉向北方,難道是這個源頭在繞城做順時針運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