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秀麗向來聰明,一看這東西就不簡單,居然埋這麼深,連忙拿著鏟子回去把土掩埋,說:“你先趕緊回偏院,彆在這呆著了,彆被金銀花瞧見。”
李從德想要搶過鏟子:“我來吧。”
徐秀麗搖搖頭:“你力氣不夠,快點去吧。等會幫我把晚飯打回來”
李從德隻好點點頭回了偏院。
她在房間裡仔細拿著銀圈瞧了瞧,就見上麵刻著一行小字,寫著:“無憂無疾,平安喜樂,贈愛子宋紅滿月之禮。”
宋紅?
李從德仔細想了想,這個宋紅是不是金銀花的幼子?既然是幼子又為何把他的滿月禮給埋葬掉?想著她連忙把書包裡的通緝令拿出來看了看,這不看還好,一看她如被雷劈,驚悚無比,那死掉的父子就是姓宋,父親叫宋誌文,未滿月的幼子叫宋紅。
宋……宋紅!!!
跟銀圈上的名字一模一樣。
李從德這才知道看到了不得了的大事,連忙出門想去找徐秀麗讓她彆埋土了,這種東西被她們發現,以金銀花那般歹毒之人,很難不會發瘋把她們也殺了。
她剛出門發現徐秀麗這時已經拿著鏟子過來,李從德連忙拉著她回偏房,又把通緝令和挖出來的銀鎖給她看,再把可疑點和吻合點複述一遍給徐秀麗聽,徐秀麗一聽腿都軟了,怎麼也不敢相信會有母親把未滿月的幼子扔在鍋裡去煮,太嚇人了。
李從德扶著她坐下,心裡開始盤算起如何解決這個事,以現在的情形來看,已經基本能確定金銀花就是瓜州那個殺夫殺子的通緝犯。不過按理說懸賞銀子這麼高,應該有人會一直盯著她才對,怎的她在廣陵縣待了這麼久都沒動靜呢?廣陵縣也沒有關於她的通緝令。
徐秀麗恢複了好一會,又喝了一口水壓驚,總算能說話了,卻是哆哆嗦嗦的說:“跟娘去……去報官……把這證物交到官府手上……”
李從德有些猶豫,直覺告訴她不該去。
可拗不過已經害怕得發抖的徐秀麗,說什麼也要把金銀花交代出去,於是拉著李從德便出了門。李從德無奈,也隻好跟著她去官府,縣衙就在百子街上,離六合書院不遠,百米之內。
李從德去的時候外麵隻有一個正在打盹的衙役鎮守。
徐秀麗把那個打盹衙役叫醒,他還不太情願,朝著母子二人吼了一聲:“乾嘛?!”
徐秀麗被吼得害怕。李從德把她護在身後,冷冷說:“我要報官。”說完拿出了一張泛黃的通緝令:“我找到了這個通緝令上的犯人,要見縣太爺。”
那衙役接過通緝令一看,臉色頓時就變了,看得出來這張通緝令通緝確實不是一般人。那衙役讓她們留在原地等著,然後急急忙忙跑去衙門裡去找縣太爺了,過了很久很久,那衙役才重新跑回來,讓她們跟他進去,說縣太爺已經過來了。
李從德扶著腿軟的徐秀麗進去。
衙門冷清,守門的隻有一個,在內衙的隻有三個,且三個人都是吊兒郎當的,一個扣指甲,一個扣鼻子,還有一個在不耐煩的抖腿,就連最上方明鏡高懸也蛛網密布,內堂灰塵撲撲,走一步,地上出現一個明顯的腳印,顯然已經很久沒有打掃過。
這……
李從德簡直不敢相信這是為民伸冤的衙門,方才她見外頭的擊鼓蒙灰,以為是風大太吹上了風塵,而衙役沒注意,才讓擊鼓蒙上一層厚厚的灰塵,便在等回複的時候,跟徐秀麗一起用衣袖仔仔細細的給擦拭了一番。
在她們心裡,衙門是非常偉大的,是為民伸冤的地方,所以來到此處都懷著萬分尊敬的心。如今一踏進這處處蒙灰的衙門,和身邊一些吊兒郎當的衙役,尊敬的心至少減少一半,等到那縣太爺出來時,另一半的尊敬直接全無,李從德整個毛骨悚然。
這不是……
她整個人僵硬在原地,瞳孔不由自主的閃爍起恐懼的光芒:這不是當初那個混蛋老頭麼?
這老頭是她的噩夢。
這些年她時不時就會夢到這個老頭要抓她,如今看到他出現在自己麵前,雖然不如以前那般看著精神,現下一副臉色蠟黃,皮膚萎縮,滿麵痤瘡,十分可怖,那乾癟的模樣像是借屍還魂似的死人,瞧著十分嚇人。
那老頭也在盯著她瞧,一雙眼睛瞪得極大,像是看到什麼令人驚奇的寶物似的,就差把眼珠子黏在她身上了。很多年前,他看見幼小的李從德就是這副貪婪的模樣,如今七八年過去,他瞧見李從德還是兩眼放光,猶如枯木逢春,十分激動。
李從德看到他就沒那麼激動了。
這場時隔多年的再見,像是命定般似的,叫人毛骨悚然。
李從德沒想到過居然還能見到他,見到這個給他造成好幾年心理陰影的老頭。
這件事還得從李從德七歲時說起,那時陪李宏才去采芝齋買點心,遇到了這個駝背老頭,身邊還跟著一個和她差不多大的女孩,當時還以為外翁或者爺爺帶著孫女出來,結果看見他抱著一個與自己年紀相仿的女孩在采芝齋裡親熱,李從德當時就吐了,並為她以後的生活都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陰影,那時基本夜夜做噩夢。
沒想到他就是廣陵縣的縣太爺。
如今八十歲,祖輩都是官,抬著他,所以還沒退位。
抖腿的衙役嗬斥了一聲:“大膽刁民!愣著乾什麼!見到縣老爺還不跪下!!”
徐秀麗怯懦跪下。李從德還在震驚之中,沒有反應,還是徐秀麗拉著她跪下,她才跪下。她跪下時腦子還是蒙的,臉上也呆滯無比,如此模樣,實在叫人憐惜。
那縣老爺瞬間不爽了,對嗬斥她那人反嗬斥了一聲:“你叫那麼大聲做什麼?百姓乃本官的衣食父母,你在家裡也這麼對你父母大聲吼麼?”他雖然語氣上凶,但並沒有對那人做什麼,像是做做表麵樣子,扭頭過頭看向李從德,語氣陡然一變,變得十分猥瑣:“小姑娘快快起來,不要跪啦,我的下屬不懂事等會我教訓他。你有何冤屈呀?儘管告訴本官,本官一定幫你伸冤。”
李從德青著臉,沒說話。
徐秀麗說的:“回老爺,我們找到了瓜州逃走的宋氏父子殺人案。那叫王心巧的通緝犯如今就在我家中,隱姓埋名,與我丈夫一起生活,望官老爺做主……”
“這個先不急。”那老頭嘿嘿笑了兩聲,還是盯著李從德,又問徐秀麗:“這是你女兒嗎?”
徐秀麗回:“是的老爺。”
老頭眯著色眼道:“生得真是標致,不像你呢……”
徐秀麗不知道他為什麼要問這個,隻能尷尬回:“從德像他父親。”
“叫從德是吧?好名字。從德從德,三從四德,一瞧就是個好姑娘。”那老頭越說越起勁了,本來是一件很嚴肅的人命官司,結果被他說成了人口盤查:“你女兒家住在哪呀?現下可有婚配?家中幾口人?生活可還算好?”
徐秀麗不是傻子,他這麼一問,她多少也聽出來一點油膩輕浮之態,但礙於他是縣老爺,隻能老實回答:“回老爺,我跟我女兒都是六合書院的人。我的丈夫是六合書院的教書先生,名叫李縱海……”
一說李縱海老頭哈哈笑了兩聲:“原來是他啊!我與他老朋友了!”
徐秀麗:“你認識我丈夫?”
老頭扣著不舒服的痤瘡說:“當然,六合書院名氣多大呀,那可是狀元郎曾經讀過的書院,你丈夫這些年沒少請我吃飯。不過你放心,本官是清官,案子是案子,私事是私事,不會徇私枉法,你把事情說說吧,本官自有判斷。”他說得像模像樣的,在那明鏡高懸下搖頭晃腦,神氣十足。
徐秀麗把挖到金銀花幼子宋紅銀鎖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
“你是說那犯婦給你丈夫做了妾,改名叫金銀花躲藏在六合書院?”
“是的。”
“那還不快快把銀鎖拿出來,讓本官瞧瞧?”
徐秀麗看向李從德,讓她把銀鎖圈拿出來。李從德留了個心眼,在書包隻把銀鎖給取出來,把刻字的項圈拿出來,把銀鎖遞給金銀花,金銀花接過,疑惑的問了一句:“項圈呢?”
李從德微微搖頭,示意她不要出聲,然後拿著銀鎖往前去,用雙手托著呈給那老頭。那老頭把乾如枯槁的手伸過來,明顯是要去抓銀鎖的,李從德便低著頭沒防備,接過那隻老手忽然猛然抓住她的手腕,李從德一驚,想縮回手已然老不及。
那老頭嘿嘿笑道:“真嫩啊……”
好在他夠老,李從德掙脫隻需要微微一用力,那老頭“哎喲”一聲,十分惋惜那隻白嫩的手從他手裡逃脫。李從德惱怒不已,把手裡的銀鎖狠狠的砸向了他的臉,把他砸得吃痛一聲,在太師椅上跌翻下去,身旁幾個衙役瞬間急得臉一黑,一邊嗬斥李從德,一邊跑過去攙扶地上“哎喲哎喲”直叫喚的縣太爺。
好在衙門裡的人少,李從德立刻轉身拉著徐秀麗往外跑去,徐秀麗離得遠方才那一幕她沒看見,直茫然的李從德怎麼了?忽然跑什麼?李從德沒說話,拉著徐秀麗一路狂奔回了六合書院。
回到偏院後她就開始收拾行李,跟徐秀麗說方才發生的事情。
李從德看了看自己的手,又想起那支老手,還有那縣太爺臉上惡心的痤瘡,瞬間感覺被握的那隻手發癢的厲害,連忙轉身跑去井邊打水洗手。徐秀麗看著她搓手,搓得自己手都紅了都不罷休,連忙上去攔著她,卻被李從德忽然發狂推了開,徐秀麗身形不穩,摔在地上,李從德這才從陣陣惡心中抽回神智,把徐秀麗扶起來連聲道歉。
徐秀麗搖搖頭示意沒關係。
李從德把她扶回了偏房休息。
徐秀麗坐在床上自我抱怨說:“我不該衝動拉著你去的,我哪能想那青天大老爺居然是這樣的人。”說著嗚嗚哭了起來,一想到他權大勢大,又看上了李從德,李從德還發火還把他打了,這縣老爺指不定以後會鬨出什麼事情來報複她們。
李從德道:“無礙,大不了告到州府去。”說著她就要收拾東西,她就不信州府也不管金銀花的事情。徐秀麗趁著這時出去了,說要去收什麼東西,李從德沒聽清,等她收拾完,發現徐秀麗還是沒有回來,心中擔憂不已,忙忙尋出去。
她在六合書院找了半天,徐秀麗沒找到,卻看見金銀花的丫頭正朝著偏院走來,似乎就是來找她的,遠遠見到她就喊小姐。李從德並不想理會,那丫頭笑嘻嘻走上來,說道:“先生和你母親在前院客堂叫你呢。”
李從德皺眉道:“叫我做什麼?”那不是李縱海的地盤麼?李縱海從沒讓她踏進去過,生怕臟了那個地兒,現在喊她做什麼?而且她娘怎麼在那裡?
丫鬟偷笑了一下:“小姐去了就知道了。”
她一口一個小姐叫得李從德直皺眉,心說這幾個丫頭平日裡都叫她姓名的,今日怎的忽然叫得這麼親昵?她總有種不太好的感覺,扭頭就想回偏院,剛一回頭就見身後不知什麼時候站了好幾個身體強壯的男仆。
那些男仆不由分說就架著她的胳膊把她強行往客堂裡帶去,那原本叫她小姐的丫頭也在這時變了嘴臉:“叫你一聲小姐是給你臉!彆給臉不要臉!”
他們把掙紮的李從德架著去了客堂,一點也不客氣的把她給推進了客堂裡。李從德沒站穩,直接摔在地上,摔疼了膝蓋。她還沒來得及抬頭呢,就聽到三個聲音同時響起。
一個徐秀麗擔憂的呼喚:“從德!”
一個是金銀花假惺惺的斥責:“蠢貨,對小姐做什麼呢?”
還有一個是個老頭乾癟的聲音:“小心著點兒,萬萬小心著點兒,我的小心肝奧……”給李從德聽得頭皮發麻,於是抬頭看去是誰,這不看還好,一看人都傻了,又是那個色老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