撥亂反正？

這話從一個邪神嘴裡說出來可真是奇怪極了。

“我可以答應你，但我要知道真相，我要撥什麼亂，反什麼正？還有，為什麼之前給我們看那些幻境，巴桑明明已經……死了，卻還能像一個正常人一樣自由活動？”

綠度母眼睛悠悠地朝她一掃：“年輕人，你的問題還真多。”

她眼裡帶上了些懷念：“不過看在你答應了我的份上，我也很久沒有提起這些事了，告訴你也無妨。”

“自我有意識起，這天地間就是空茫茫一片，我獨自一人活了很多年很多年，這世間才終於有了變化，變得熱鬨起來，但我還是孤身一人，不知有人陪伴的滋味。”

“有次我出門散步時，撿到了一顆龍蛋，我高興極了，我細心的照顧她，給她最好的一切，小心翼翼的等著她破殼，等著這天地間我的第一個友人，家人，愛人，我在她的身上傾注了我的所有感情。”

“當然，小龍也沒有辜負我，作為第一個看見的人，她很依賴我，很喜歡我，那是我最快樂的時候。”

綠度母說到這時眼裡閃著些細碎的光，看得出來那個時候的她或許是真的很快樂。

尤柏奚卻不想在這裡浪費時間，她知道美好的故事總有轉折，否則不會是現在這副樣子。

“所以呢？接著說‘但是’吧。”

綠度母橫她一眼，看上去恨不得衝過來打她一頓，但似乎又惦記著自己的身份，到底還是忍了下來。

“後來又過了千百年，小龍長大了，她開始不再滿足於陪在我身邊困於一方天地，她朝我發出了邀請，希望我能和她一起去遊曆這個已經變得十分美好的世界。”

“可是我沒答應她的請求，小龍年少，見識少所以想往外跑，但我已經存活了許久，我厭煩這世間的一切，尤其是那些貪婪的，不斷地想要更多的人類，我討厭那些永遠也得不到滿足的肮臟心臟。”

“但我不能因為我的原因就讓小龍一輩子都這樣懵懂無知，我在漫長的歲月中學到了一個道理，再喜歡一樣事物也不能強求，於是我放了小龍自由，我讓她自己去看一看這世間，自己去親身體會，但她體會後，她就會知道還是待在我身邊最好，隻有我才是對她最好，最愛她的存在！”

說到激動處，綠度母的臉似有一陣扭曲，尤柏奚沒有看清，但她還是後退了兩步。

綠度母看她一眼，也沒在意。

待平息了情緒後繼續說：“是我的錯，我隻想著讓她在外麵吃吃苦就會回來了，所以我就沒有插手，小龍也會定期送信回來給我保平安，我以為一切都會按照我的設想發展，可後來，小龍的信裡出現了一個男人，她說那個男人待她極好，談吐溫雅，風姿特秀，蕭蕭肅肅，她很欣賞那個男人，於是和他成了朋友，我雖不滿，但仍沒插手。”

“神仙也是要繼續修煉的，我們一閉關或許彈指一瞬間或許轉瞬千百年，本來我就應該閉關了，隻是舍不得小龍，所以一直拖著，當時正好她外出遊曆且似乎在外麵混的風生水起，還得了龍母的尊稱，於是我在小龍身上下了禁製後就放心的去閉關了。”

“等我再有意識的時候，是小龍身上的禁製被觸發了。”

綠度母表情憤恨，似要嚼穿齦血：“那個男人！那個膽大包天的賤人！用他溫和的外表掩飾他禽獸的內裡！他把我的小龍騙到了這個窮苦的山坳裡，給她下藥，聯合巫婆作邪法困住了她！他們用鏈子捆住了她的手腳，從她身上汲取生命力去滋養這片土地，剝奪她的法力助自己修仙！他們把她當畜生一樣對待！在一個晚上，有個垃圾喝醉了酒，打開了那扇門……”

度母閉了閉眼，似乎有淚珠劃過，她哽咽著聲音：“自那以後，這仿佛就成了那些男人們心照不宣的活動，他們在我的小龍身上做儘了齷齪的事情！他們都該死！”

尤柏奚皺緊眉頭，這種事情光是想一想就足夠絕望。

“那之後呢？你去救她了嗎？”

綠度母疲憊的搖了搖頭：“那個時候我仍然什麼都不知道，過了百年之久，當時的罪魁禍首已經將村長的位子傳給了下一個人，巫婆也換了人，新的村長從小就耳濡目染，將這當作一件理所當然的事情，繼續壓榨小龍，而新的巫婆，就是現在你麵前的這位神婆，她其實算是龍母的血脈，她從小就看著村裡的人是怎麼對待小龍的，她不忍母親被這樣對待，於是帶著自己的追隨者與村長一派展開了鬥爭。”

“神婆麾下有村裡最驍勇的戰士，你應該見過了，就是那個叫央宗的男人。”

尤柏奚點點頭。

之前在幻境裡見過，且還印象深刻。

“央宗帶著人闖進了村長家的後院，在一個破爛的柴房裡砍斷了鎖鏈，救出了小龍，後來神婆試圖銷毀小龍身上的邪術，讓她不再被汲取力量，可她到底還是年輕，她做不到。”

“而我在這個時候，在一切都結束後才姍姍來遲。”

“當我看見小龍時，她已形銷骨立，整個人枯瘦發黃，可即算是這樣，她的肚子仍高高隆起，懷著那些人的孽種！”

“我的小龍本來這麼漂亮這麼可愛，臉蛋肉嘟嘟的，笑起來還有兩個甜甜的酒窩，可當我在看到她時，她已經被欺負成了那樣……”

“我把小龍抱進了懷裡，我給她輸送力量，我想讓她活著，跟我回家，我會好好對她，治愈她，可惜，我的小龍拒絕了我。”

綠度母顫抖著說：“小龍讓我殺了她，說在死前能看到我最後一眼已經知足，從此在這世上再也沒有什麼是她牽掛的了。”

“你知道嗎，她在那個時候還在跟我道歉，她說她不該不聽我的話，不該自己出來，不該輕信他人，我看著她眼裡一絲光也沒有了，你知道我有多難過多心疼嗎！要不是這群愚民，要不是他們……！”

眼看著綠度母就要有失控的樣子，尤柏奚連忙開口轉移她的注意力：“那然後呢？你真的殺了龍母嗎？”

“怎麼可能！”

綠度母雙眼血紅深色癲狂，但隨即又放輕語調，輕輕地、輕輕地：“是小龍自己，她說自己好臟，她說不舒服，說想要泡澡，讓我出去……”

“然後小龍主動消散了靈魂，她不見了，哪裡都沒有她了……小龍呢？她去哪裡了？”

綠度母輕聲問自己，為什麼會把小龍弄丟呢？那明明是她盼了這麼多年才盼來的寶貝，怎麼就丟了呢？

“喂，你沒事吧？”

尤柏奚不想關心她，但是她這個樣子確實有點慎人，主要是畢竟自己也打不過她。

嘖，這種更高緯度的存在就是煩。

尤柏奚垂下眼簾，有些厭棄自己的無力。

雖然她自己也知道任何普通人在神明這種壓倒性的力量麵前都沒有反抗的能力。

但她仍升起一股對自己的厭棄。

“我的小龍呢？我的小龍呢？”綠度母癡癡地問著，忽地轉身跑走了。

隻留下尤柏奚一個人待在原地，不知道接下來該乾什麼。

她歎了口氣，看向一邊的靈塔。

沉默地伸手撫摸了下塔身，隨後認認真真的給這位命運悲慘的龍母行了祭拜禮。

又在原地等了一會兒，也沒再見綠度母回來，尤柏奚索性下了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