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人們爆發出了無儘的力量,他們相互攀爬著,扭動著,撕打著,發出垂死之人的嘶啞尖嘯,爭相搶奪吞吃著那顆小小的菌菇。
那黑影身量高挑,形容瘦弱,麵色青黑,五官模糊,渾身籠罩著黑氣。
“你有何冤屈?不若一一道來。”
謝必安見其雖被怨氣籠罩,但尚有神智,不禁出聲問道。
“冤屈?我已經不在乎什麼冤屈,我隻要他們通通去死!”
黑影周身黑氣越發濃重,扭曲的聲音席卷了整座客棧。
突然,吞吃過菌菇的病人們站了起來,直挺挺的向門外走去。
他們身上炸出紅色的粉末,血珠沾染著菌菇孢子撒了滿地。
粉末所到之處,一顆顆菌菇吸食了病人身上的血肉,紮根自地下,破土而出,濃鬱的菌菇味道混合著病人的血肉腥甜,熏得人頭暈目眩。
此時,門外又出現了另一隊病人,他們看起來目光明亮,身體健碩,吃糖果一般將新生菌菇吞吃殆儘。
他們吃得越來越多,一顆……十顆……一百顆……
“砰”的一聲,無數的菌菇花紋出現在他們身上,新的病人和舊的病人似是厭極了彼此。
於是,他們開始互相啃噬起來。一時之間,撕裂皮肉的清脆悶響,咯吱咯吱的咀嚼聲,連續不斷的哀嚎聲不絕於耳。
血腥氣和菌菇味道變得更重了,直要將人熏得透不過氣去。
地上的菌菇跳起舞來,頃刻之間,脹大百倍,將新病人和舊病人一起包裹吞吃。
滴答,滴答。菌菇流下透明粘稠的消化液,在菌菇的包裹下,裡麵傳出咕啾咕啾的聲響。
啪!
菌菇們吐出了最新一批的“病人”,那些病人和舊病人一樣,癱坐在地發出痛苦的哀嚎,口中隻是叫著“血靈芝”三字。
“哈哈哈……無儘的循環苦痛,乾脆的歸於塵泥,究竟哪一個更加痛苦呢?愚昧的人已經給了我答案,我認為是前者。”
血霧將整座小鎮染成了鮮血的顏色,黑影捧腹大笑,神色癲狂,頭顱垂到腳麵,腰肢近乎對折,身上的深濃怨氣散了幾分,又重新聚集。
“遠方的旅人,本大夫今天心情好,就告訴你們,我究竟有什麼冤屈。”
黑影僅力一劃,一顆巨大的紅色菌菇被切成片狀,靈芝片滴著鮮血,飄至上空,映出前塵。
“父親,母親。聽聞長安城中有一暗巷,其間一處名為可可堂的茶館中住著血族。孩兒想去遊曆一番。說不準,還能找到一些旁的治病良方。”
江遠背著藥筐子,神情中滿是向往和好奇。
“好!我兒頗有幾分膽量,那為父就拭目以待了。”
江父撫須而笑。他兩鬢斑白,鶴發童顏,懸壺濟世,救人無數,是安邑鎮中最好的大夫。
可可堂中,利明瓦爾斟了一杯熱可可給他。
“治病救人,懸壺濟世?血族一向隻殺人,不救人。哼,多麼天真的想法,是什麼讓你覺得,我血族裡會有治病的藥?”
她似笑非笑的輕嗤一聲,麵露嘲弄。
“還請姑娘賜教。”
江遠站起身,向她抱拳示意,語氣誠懇。
“我說過,血族不救人,隻殺人。不過,我這裡倒是有血靈芝的種子,無論何種病症,都能藥到病除。並且從今以後,再不會患病。”
“隻不過,永恒是有代價的。食用過血靈芝的人,一旦停下,就會陷入枯萎與再生之中,永遠不得安寧。你若能接受這個代價,給你也沒什麼。”
利明瓦爾拿出一包紅色粉末,定定的看著他,似在審視,不曾錯過他的一絲表情。
沒有想象中的貪婪和恐懼,她很滿意。
“如此邪物,簡直草菅人命,怎可拿來治病?醫者仁心,姑娘萬不可如此行事。”
江遠瞪大雙眼,連連擺手,慌不擇路的逃走,回到家中。
“婷寧,他倒是個有趣的人。”
利明瓦爾輕笑出聲,開了大門任他離開,轉頭看向一位清雅女子,麵露戲謔。
又十年,江遠學成歸來,繼承衣缽。
同年,安邑鎮爆發時疫。
哀嚎遍野,百不存一。鎮中死傷不計其數,棺材鋪外擺了一堆來不及停靈的屍體。
每日都有哭嚎哀悼,奄奄一息的人。大批大批的人被抬到醫館,卻被告知束手無策,伴著親眷哭泣哀歎的聲音被一一抬回。
一人病之,染及一室;一室病之,染及鄉邑。
很快,時疫的消息傳至京城。朝廷下派諸多禦醫,前往安邑。仍是杯水車薪,感染之人未見分毫起色。
一夕之間,安邑周邊出現無數死城。朝廷迫不得已,將其封鎖,死亡與病痛席卷了整個安邑。
江遠不顧險阻,背起藥筐,以身試藥。
他夜以繼日,翻看典籍,徹夜不休。遊走諸方,隻為采集草藥,治病救人。
一曰“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