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女怎可與凡人同席而坐?於山間拈花飲露才符合你的身份!”
山下的市集開了,宋昭昭飛也似地奔下山,買了粘著糖片脆殼的糖葫蘆和牛肉燒酒。
酸甜脆爽的是山楂紅果,辣得舌頭發麻卻香氣撲鼻的是剛剛燙好的牛肉,辛辣嗆人,灌進胃裡有如火燒的是燒酒。
這些都是鮮活的、明亮的,連凡塵俗世的市井氣都讓她感到快活。這些和她平日裡吃的那些帶著蜜糖甜味,微微發著苦的纖柔花瓣和帶著山野清氣的山泉甘露是完全不一樣的。
可當她回到十巫殿,一切都變了。
“聖女怎可將凡間濁氣帶進十巫殿?聖女現在是不潔之身,不得入殿,應當跪在殿外沐浴焚香,禁食禱告!”
“是誰放聖女下山的?自己下去領罰,鞭刑五十!”
苗疆的鞭刑是染了靈蠱的,五十鞭下去,便是僥幸不死也會落得個殘廢。
“巫祝大人!巫祝大人!一切都是昭昭的錯,你打我吧,我願意代替他受罰!求求你放過他。”
她不可置信的看著大巫祝,抱頭跪伏在地,嚎啕大哭。
“聖女是神明在人間的化身,聖女永遠不會有錯,錯的都是你周圍的人。聖女是不能有情感和欲望的,你現在這副樣子會惹怒神明。這個代價,大家都受不起。”
大巫祝走上前,溫柔細致的擦去她臉上的淚水,似是威脅,又似在誘哄。
“是。”
唇肉被她神經質地啃噬出鮮血,流入咽喉,淚水在通紅的眼眶中打轉,不敢落下。
啪!啪!
一鞭又一鞭,尖銳的痛呼逐漸變為微不可聞的哀嚎。一團血肉模糊的人形被抬下山,漆黑的眼珠睜得極大,似是正詰問著什麼。
“昭昭!十巫殿裡一定悶得很,看我給你帶了些什麼好玩的?”
池玉炫耀似的拿出一個話本子遞給她,溫暖明亮的笑容晃得她瞬間失了神。
“拿走!這種肮臟的淫詞豔曲豈能配得上我的身份?你莫不是來故意折辱本聖女?”
宋昭昭渴求的伸出雙手,血肉模糊的人影在腦中一閃而過,顫抖的雙手緊握成拳落在地上,閉上雙眼,猛的轉過頭,冷言冷語的對他斥罵。
“昭昭彆怕,我會武功的,他們才打不過我!拿去吧。”
池玉笑著把話本子放在她手中,沒個正經的對她指天立誓。
“《鳳求凰》?”
話本子上一處微不可察的縫隙裡藏了一炳小巧的折扇。宋昭昭虔誠的把折扇放在心口的位置,腦中回想的全是那首詞,那個人。
有美人兮,見之不忘。
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
鳳飛翱翔兮,四海求凰。
無奈佳人兮,不在東牆。
將琴代語兮,聊寫衷腸。
何日見許兮,慰我彷徨。
願言配德兮,攜手相將。
不得於飛兮,使我淪亡。
“這是什麼?‘有美人兮,見之不忘。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你彆忘了,你是我苗疆一族最高貴的聖女,這種淫詞豔曲是你這個身份該看的嗎?”
手心被折扇上的木刺“刺啦”一下,劃開一個口子,鮮血滴落下來,染紅了潔白的裙裾。
大巫祝將折扇扔進炭火盆,火舌舔上扇骨,刹那間,化為飛灰。
“說!這種肮臟的東西是誰給你的?”
戒鞭狠狠抽上她脆弱的身軀,血水滲出碎布爛條般的白衣,染得一片鮮紅。
“不說?既是如此,那聖女就跪在十巫神麵前,好生反省。”
她緊緊抿住雙唇,一言不發,連痛呼都未曾發出。
“我沒有錯!我沒有錯!我是人!我不是神!你們為什麼要硬生生把我架在神台上?我不要做什麼聖女!我隻想做一個堂堂正正的人!放開我!”
宋昭昭冷冷的盯著麵前的“神像”,突然站起身狀似瘋魔的大聲嘶喊,淚水和血水滾落到地上,氤氳開一片暗淡的血色。
啪!
一記狠厲的耳光烙在她臉頰,她猛的跌落倒地,血線從嘴角流出,沒入脖頸。
宋昭昭捂著紅腫的臉頰,淚水簌簌落下,像是被強行按下了靜止鍵。
“聖女糊塗了,你是十巫神派下來的聖女,是神明在人間的化身,你必須這樣做,這是你的宿命!”
“來人,看好她!麵壁十月,謄抄經卷五百遍,讓聖女好好清醒清醒!”
大巫祝冷冷的看著她,甩了袖子,徑直離去。
“來人啊!走水了!走水了!”
下筆越來越凝滯,汗珠自手心滲出,沾染了傷口,越發疼痛。
手臂隻要稍一扯動,後背就會傳來撕裂般的痛感,絲絲縷縷的血液順著破碎的衣衫悄悄滑落在地,發出滴答滴答的響聲。
啪嗒!
狼毫跌落在地,墨水和血水混在一起,將雪白的衣衫染得更臟,她昏昏沉沉的倒在地上,再也顧不得什麼褻瀆不褻瀆一說。
門外呼喊聲,跑動聲,潑水聲連成一片,驚醒了昏迷殿內的宋昭昭。
“昭昭,昭昭。快起來,我帶你走。”
殿內一角傳來急切的小聲呼喊,轉頭看去,池玉穿著一身利落的夜行衣正向她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