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十二:裙下臣
正是一年晚春。
窗外小雨淅瀝瀝的下,啪嗒一聲打上抽了嫩枝的柳條,極脆的鼓點聲音。
街上沒了半分煙火氣,整片天幕彌漫在雨霧之中,像在進行一場無聲的祭典。
寒食節。
“必安兄,我們去哪?”
謝必安推開房門,撐開那柄陪伴多年的傘,站到門外,轉頭看向正手忙腳亂整理行裝的人,柔聲笑道。
“長安。”
“還是郊外?”
自九幽事了,已是許久不曾外出。
一時忙亂,竟連外出所需的物什都忘了大半。
轉念一想,他與兄長如今早已算不得常人,許多身外之物,其實並不需要。
“之後,我想去謝府走一趟。”
聞言,心下了然。不再過多糾結,隻草草帶了碎銀幾兩,便理過行裝,快步上前。
“走罷。”
握著傘柄的手突然被另一隻熟悉的手牢牢蓋住,轉頭看去,那人將包裹收入法器,朝他露出一個溫柔到極致的笑。
一時間,相對無言。隻聽聞雨點砸上傘麵發出的清脆聲音。
“到了。”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之後便再沒了聲響。隻安靜拿了慣常的祭祀之物,擺在碑前。
郊外的野山茶開得正盛,星星點點,鋪了漫山遍野。碑上字句經風霜侵蝕,看不出本來麵貌。
佇立良久,二人相攜離去。
行至謝府,卻發覺這裡早已換了新主。
怔愣一瞬,露出一抹釋然的笑。抬手輕叩門扉,溫聲笑言,
“我兄弟二人路經此地,冒昧叨擾。相逢即是緣,不知可否討杯水酒喝?”
“當然可以。二位公子隨我來。”
門內的管家正要外出采買,剛巧聽見一陣叩門聲。隻微微打開一個縫隙,靜聽這遠道而來的不速之客所為之事。
聽聞他二人來意,有些驚訝。微頓一瞬,連忙將他二人請入府中。
飲過水酒,稍作閒談,便不再久留,拱手拜彆。
走在路上,謝必安輕歎一聲,抬手揉揉眉心,自顧自的說起來。
“那日我將自己理好的書冊儘數交付表兄,其實是有些怕的。我以為他會像我們平常闖禍那般,教我去跪祠堂抄經。那樣少不得還要偷跑出去,麻煩得很。”
“那時,父親母親早已離世。常言‘長兄如父’,此等大事,怎的也該去知會一聲。可他卻一個字也沒說,隻默默接過書冊,教我回去好生歇息。”
“後來再見,他已有妻有子,兒孫繞膝。見到我們,也隻是笑著點點頭,說了一句‘求仁得仁’,便頭也不回的上了奈何橋。耄耋之年壽終正寢,是喜喪。”
“不該來的。世間親朋好友早已壽終而亡,輪回往生。即便找到來世,也再不是原來的人。我該放下了。”
“一時感慨,無甚大事。無救不必為此憂心。”
按在傘柄的指尖用力得發了白,範無救見他如此情態,並不出聲打斷,隻默默覆上他有些發顫的手。
源源不斷的溫暖自手上傳來,謝必安轉頭看他,扯動唇角,微眨了眨眼,一言不發埋進他胸膛。
再次起身時,範無救看到他臉上擦著些淩亂淚痕,而自己胸前的衣料也早已濕透。
“無妨。生老病死,萬物更迭,乃大自然之規律。若無論何事都要哭上一哭,倒不如趁早卸任算了。今日是為兄失態,還請無救莫要傳揚出去。給為兄留得幾分薄麵。”
“於人背後搬弄是非對錯非君子所為,必安此言當真無理至極。”
見他麵上神情一掃方才哀傷,轉而向自己開起玩笑。稍作思慮,抬眼望向他溫柔雙眸,對視片刻。
確定他已無大礙,乾脆隨了他的意,將此事揭過。腮幫微鼓,佯裝生氣,威脅似的在他唇上狠咬一口。
“為兄知錯,甘願領罰。”
不知不覺,已走到了門前。推門收傘,坐在床邊,手上開了壇烈酒,唇邊勾了抹促狹的笑,學著他平日裡的語調,蓄意逗弄。
“算不上罰,該是‘獎勵’才對。”
抬手搶了他的酒,一飲而下。笑盈盈環了他臂膀,雙唇微張,似在討賞。
“不錯,是‘賞’。今次,換你獎賞為兄。如何?”
眨眨眼,忽的察覺他話中深意。抬手挑了他下巴,將口中酒水儘數引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