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鄂州五官寺後園,也有一片園子,與此處相似。”隻聽他又道。
“那時我挨了師父責罰,常跑到那後園,後園十分大,師父們懶怠尋我,常能挨過。”說到這裡,他笑起來。
楊元元還從沒見他這般笑過,他雖常常含笑,可多是禮貌的,溫潤如玉的,此時的笑,卻是發自內在,有種曠朗豁達之感,倒不像個經商之人了。
她忽然明白他為何要走這裡了,也許是想念故人了。
“鄂州美麼?”她繞著繡活上的係帶,思索著問。
“那裡……”陳笙說著,忽然瞧了楊元元一眼,“與此處不同。”他隻道。
車輕馬快,不多時,前麵又開始出現房舍街道,過了頓飯功夫,車子漸漸又駛入青石路麵,又一次進入了繁華街市中。
又走了頓飯功夫後,車子在一處巷口停了下來,楊元元看到一段矮牆內露出許多長木,兩扇黑漆的門打開處,裡麵正有許多匠人在炮製,打磨一些物件,便知是到地方了。
陳笙先下車來,來接楊元元,楊元元待下車時,卻覺腿麻了,從車上一晃身子,卻一下直撲到了陳笙懷裡。
雖然街上沒人,楊元元的臉卻通紅起來,陳笙慢慢推開她,卻低聲問:“腿怎麼樣?”
楊元元臉紅欲滴的揉了揉腿,並沒感到疼痛,咬著嘴唇隻搖頭說:“對不住,腿麻了。”
陳笙卻握住她的手,引她在路邊站了會兒,才走進這彭家的作坊。
進來,彭家老大卻不在,他的二弟將兩人引到一個簡陋的客室,原來昨日陳笙早定好了要看之物,那彭二就將東西一一拿上來,讓兩人挑選。
他在一旁隻道:“論手藝,若是我家不行,這平江城就更沒誰能接了。二位請用茶。”
小夥計捧上茶來。
楊元元先看了幾個屏風擺件,果然木料做工,都是十分考究,彭二更在旁邊說:“這城中袁老爺、張大人、夏大人家滿堂的家具,多出自兄弟手上,便是府尹邱大人衙中的好些行頭,也是我兄弟們給承辦的,二位在城裡問問便知。”
楊元元不說話,一一看過那些現成的器物,方將帶來的繡活展開,跟這彭二說明自己要的尺寸,樣式,木料,刻工等等,跟他詳細討論起程式和價碼來。
陳笙隻在一邊含笑看著,隻偶爾替楊元元補充幾句她未想到的。
這般在作坊裡談了一個時辰,事情就基本定了下來,楊元元初次定了二十樣擺件,款式圖樣讓作坊裡先畫出來,她再添改,留了定金後,就和陳笙辭出作坊。
那叫清河的小廝坐在車上,還等在原處。
陳笙看了看天色,已近正午了,就向楊元元道:“餓不餓,附近有座望月樓,且去吃飯如何?”
楊元元想了想,此時回竹林巷尚遠,且她還想順道去寄售的畫坊看看,就答應下來,兩人坐上車,又往東行,不一時來到一座樓前,房舍不見華麗,然而街市清淨典雅,與彆處不同,車進了庭院,兩人下來,便有夥計迎出來,也比普通的夥計穩重乾淨,問了坐大堂還是廂房後,便將二人引入一間精雅的廂房內,陳笙問楊元元喜歡吃什麼,有什麼忌口的,隨後便讓小夥計看著,調配一桌適當的菜來。
楊元元打量這樓內的擺設,見裝飾不似一座酒樓,倒像個住家模樣,壁上不但有字畫,案頭有文物花草,在南窗下還擺著一架古琴,不由得起身走過去。
伸指撫過琴麵,聲音竟然不差,少也是床有一二十年的老琴,興之所至,輕輕撥弄宮商角徵,陳笙就走過來,倚在壁上,含笑看她彈。
楊元元瞧瞧他,就坐下來,調過琴柱後,揉一揉十指,果然彈起來。
自從離家,她已經將近一載沒再彈琴了,剛上來有些生疏,隨即就流暢起來,她撫的是一首《良宵引》,雖是開蒙之作,卻是她初學琴時最喜歡的一首,興之所至,連撫兩遍,方停了手,揉著指腹笑道:“許久不玩,生疏了,手也不耐疼起來。”
陳笙聞言就拉過她的手,瞧一瞧,拇指一側和無名指指腹,果然各有一道深痕,紅暈未散。
他就將她的手指揉了起來,兩人這樣對站著,楊元元瞧著他,忽然神色一動,眼中一時如起星河。
陳笙也停了手,此時房中安靜,隻有兩人呼吸相聞,他正要說什麼,忽然簾外有腳步聲響,有店夥的聲音道:“客人,菜來了。”
簾攏隨即就被揭了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