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氣,能咽下多少年 上卷終章(2 / 2)

長生忽已遠 長陌 5460 字 10個月前

“你說。”

“我的辦法就是把你封印,但那幾率並不穩定,有一半會失敗。也就說你將永遠都不會醒過來。但是這並不是死亡,因為你有意識,隻是你不能說話不能動作。彆人也再看不到你。因為你被封印在另一個異空間,隻有等你醒了,你才會回到正常的世界裡。”

“像是記憶之淵那樣的異空間?”

“唔……差不多。”他摸了摸下巴有些困惑地說,“不過那個空間比較滲人就是了,好比你泅水一直溺在水裡的那種窒悶感。”

我抱緊了骨灰盒,“那另一半就是成功?”

紫河笑道:“正是。但是那會封印多少年我不確定,可不是簡單的幾十年,因為一個人的下一世是要輪很久的。到時候你醒過來外麵或許會麵目全非,再不是你熟悉的江湖,你受得了麼?”

我一愣,聽在耳邊覺得異常玄乎。

“此話當真?”

“當真。”

心下踹,我彷佛是剛涉入江湖,對一切都懵懂無知,對未來迷惘不堪。

“你為什麼要幫我?”

“沒什麼……有些事情是我們欠了你的。”他閉了閉眼複又睜開,“總之你愛要不要吧,我也沒那個閒工夫勸你。”

我思忖片刻實在摸不清他的心意,一向用理智思考的腦袋無法給出答案,但有一種莫名地衝動告訴我我該答應。

明明想把這種想法揮出去,但是嘴巴先行一步。

“……那你把我封印了吧。”

他亦一愣,提高了音量道:“你不需要考慮一下麼?”

“……不需要。”

如果你說的話都是真的,如果一切還有重來的機會,如果我還有能讓白蘇幸福的資格。

無論那是愛也好是愧疚也好,我都欠了他太多,那負重會慢慢把倨傲的背脊壓彎,不堪負重。我一直強裝鎮定,粉飾太平。但這一刻我才發覺……其實我不能忍受。

我沒有自己想得那麼強大,看似圓滿的河水下麵是洶湧的激流。我就站在漩渦的中央,步步驚心,不如索性跳下去。

我微微顫抖地垂下眼,覺得胸腔本已經死下來的心又在劇烈地跳動,一直蔓延到喉腔火辣辣地波動。

不敢相信。

眼前彷佛又是白蘇觸手可及的單純笑顏,他衝我說話時聲音用力,表情認真。彷佛呼喊我就是他傾儘一生要做的事情。

其實他可能隻是一個普通少年,擁有每一個少年擁有的單純而明朗的心思。

這天下很大,諸多少年,可唯一讓我動容的就那麼一個。

他走了,就沒有了。

紫河突然間哈哈大笑起來打斷我的思緒。我看到他誇張地笑到伏下了身子,笑到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流竄,邊笑邊說:“你怎麼那麼意氣用事呢……一點都不考慮後果的麼?你知不知道這封印很痛苦。”

我心意了然,抿緊了唇看著他,“這是我的選擇,不是你一直在遊說我麼?這回要反悔了麼?”

他依舊在笑,蹲下的身子又一點一點地站了起來,似乎意識到自己笑出了眼淚,抬手便撫上額頭遮住,口中喃喃自語:

“蒼槿……”半晌他放下手低下頭,神色溫柔。

爾後他抬起頭看向我,“小姑娘,你決定了對麼?”

我一怔愣,點點頭。

獨自圓滿,不是我所願。

畢竟一人一骨灰,還是太落魄了點。我好歹是曾經的夙閣左使,說出去連一個徒弟都保不住,那也太丟人了。

對於孔青和夙閣,我終究有失擔當,我要在他不知道的地方決意冒一次風險,將他的多年苦心毀於一旦。有些人注定會被辜負,有些人注定永遠不必等。

那樣的人至於我就是孔青,反之亦然。

人生裡總該要有一次孤注一擲的勇氣,亦好過覆水難收,趁我還有決意快刀,而不是垂垂老矣的時候。

“那你過來吧。”

他向我招了招手,最後一次道:

“既然你決意就好,不過有一點我還是要提醒你——你轉世後的徒弟應當不再認識你,而且很有可能與你再無半分瓜葛,或許與這一世的他麵目全非。”

我又是一怔愣,默默道:“原來你這麼囉嗦。”

他兀自笑了笑,笑聲不再詭異,反倒有些淒涼,“對啊……那個人總嫌我話多,你不說我倒忘記了……已經很多年了,他沒有再衝我抱怨。其實我也不太喜歡說話的,不過那個人比我更不愛說,為了屈就他我隻好多說些話了。”

他大概是陷入了回憶裡,臉上呈現一片迷惘的色彩。

也是個有故事的人。

我想到他剛剛口中呢喃的蒼槿,趁機開口:

“蒼槿和你有什麼恩怨,會讓那一役之後整座七重山覆上了雪。而且雪都是有毒的。”

他聽到我說的名字猛然抬起頭,到後半句眉頭又皺起。

“七重雪山的雪怎麼可能會是毒?”

“不是毒嗎?”我訝異抬起眼,那時白蘇還是蓮霧,他用凍傷的手替我拂去肩頭的落雪,那時他解釋說是毒所以我才沒有和他開打。

“誰告訴你的啊,胡扯。那可是本座的傑作!!”

紫河滿不以為然地輕哼,我手腳發麻地立在原地,電光石火。

就在意識快要下陷的時候我拉住紫河對他道:

“拜托你去竹裡的夙閣找到一個叫做孔青的人,讓他以後再不必等我……我不會再回去了。”

然後我聽見他隱隱約約地恩了一聲。

恍恍惚惚間感覺自己身處的地方一下子改變了,四周是一片碧潭,我在裡麵浮浮沉沉,呼吸困難。稍微一動就有水順著鼻腔和耳朵灌進去,感官被牢牢堵塞。四肢彷佛被不明的東西桎梏著不能遊動。

耳邊最後一次傳來隱隱的聲響——

“小姑娘,你就要被封印在這裡。希望你有機會醒來,不然你將一直呆在這片水印裡。”

說完紫河的聲音便消失,全世界隻剩下碧藍色的寒潭。

這種無能無力的感覺讓我刹想到在七重雪山時遭遇雪崩,我幾乎懷疑自己會窒息而死的時候,有一雙單薄的手臂牢牢拖起我,想犧牲自己將我送出雪流。

那樣的人,我怎麼會懷疑他背叛我呢?

轉過頭去,他就站在不遠處,深黑的眼,麵容沉靜,然後用凍傷的手輕輕替我拂去肩上的落雪,

掩飾地說:

“師傅,這雪有毒。”

同年。

人們茶餘飯後的談資多了起來。

江湖上叱吒多年的第一門夙閣竟在一夜之間樹倒猢猻散。孔門主死於一個新人手上,左使白芷被人擄去從此杳無音信。而那個曾驚煞眾人的蓮霧門亦隻是曇花一現慘遭滅門。種種曾驚心動魄的一切都已成傳奇。

一時間江湖上又掀起一波爭奪第一門位置的浪潮,那個曾風光無限的夙閣從此冷落下去。

但江湖仍在繼續,從此年華無恙。

隻是很多年後有一個書生偶然路過此地借宿,在一個開滿楊花的庭院裡發現一具青衣枯骨。他倚靠在已過百年的楊花樹乾旁,空了的瞳孔裡似是盯著一方土地,像是在守護著什麼重要的東西。

書生一頭霧水地看去,那裡空空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