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敗陣暗逃匿,丞相上疏自貶謫 他此……(1 / 2)

漢相治蜀 掌燭 5097 字 11個月前

丞相的大軍此時距離街亭不過數裡之遙。街亭失守的消息一下子打破了丞相的計劃。丞相果斷命令魏延率大軍全部撤回漢中。自己帶了一部分人,準備立即前往西城將剩餘的軍糧帶回漢中。

就在這關頭,霍弋從漢中趕來有要事求見。待見到丞相,霍弋跪倒在地,兩眼含淚,說不出話來,隻是將懷裡揣著的一封書信雙手呈上。丞相一看,原來是兒子諸葛喬的來信,信中說:“子喬不孝,因跑馬失足,醫藥難治。恐從此不能儘孝於父母之前。肯請父親大人以國事軍機為重,勿以孩兒一人為念。子喬叩首再拜。”

丞相不得不費力地捏住信箋,這手中的一張薄紙,竟如千斤般沉重。喬兒,我月前離開漢中,你隨軍送我到三十裡之外,才依依再拜而彆,回想起來如同昨日之事,可如今惡訊突來,你竟是命至垂危。這怎麼可能?

他懷疑地看看書信,又看看霍弋。霍弋是喬兒的好友,自己專門從後主身邊將他請來與喬兒作伴,他送來的消息,怎麼會有錯?

丞相再次低頭看信,突然抬起頭,目光狐疑地看著霍弋,問:“這封信來自何人?”霍弋一愣,說:“這是伯鬆的信。”丞相目光如劍,又問:“紹先,這封信到底來自何人?”霍弋一臉驚慌,又道:“稟丞相,這確實是伯鬆的信。”

丞相大怒,喝道:“胡說!伯鬆的字體,你道我認不出來?”霍弋叩首哭告道:“丞相息怒!這封信是伯鬆口述,由屬下代寫的,請丞相明察。伯鬆前日在漢中意外從馬上摔傷,據太醫診斷性命不過幾日,張裔長史請丞相斟酌是否儘快回去。”惶恐之中,霍弋還是硬生生地吞下後麵一句話:當時伯鬆已經無力握筆,所以不得不請自己代書。

霍弋臉上的悲傷和難過毋庸置疑,丞相隻好放棄心中的懷疑,轉而一陣悲傷洶湧奔流。喬兒,我為你取字“伯鬆”,是望你如鬆樹長青,雖經歲寒而益發堅韌。何以你年紀輕輕竟然會先我而去,老天何以如此薄待於你?你本是大哥的愛子,日後我如何向大哥交代?我又如何向你母親交代?

丞相低下頭,重新一個個字看下來,又讀到“勿以孩兒一人為念”時,淚水頓時落到信上,深黑淡青的墨跡,順著紙張的紋路肆意蔓延開來。

喬兒要我以國事為重,好孩兒,俗話說:父子天性,父親怎麼會拂了你的意?

丞相抬起頭,看著廳中眾人都在望著自己,他強忍淚水,將信紙折起,收在懷中,看著眾人,他一字一句地說:“前往西城,我們走!”

西城中百姓聽說丞相命令撤軍,一時間人心惶惶。他們從前以為能夠跟隨丞相過上安定的日子,丞相這一走,隻怕他們的指望從此落空。於是,許多百姓圍在縣府門前,請求跟著丞相回到漢中。丞相一聽,好啊,西城的百姓,願意和大軍一起到漢中的,隻需攜帶生活必需用品,到了漢中,國家會為他們安置住處和臨時的用度。

聽到丞相的命令,百姓們喜笑顏開,俗話說:“寧為大聖馱包,莫與小人同道!”跟隨丞相回漢中,強過留在這裡忍受動蕩不安的生活。小小的一個西城,在丞相的一聲命令之下,一萬多戶人將妻攜子,打著包裹,悉數隨軍南遷,在身後隻留下一座空蕩蕩的城池。

隨著大軍南撤,最後回到漢中的,是王平將軍的人馬。這些日子王平將軍一直思緒難平,回軍途中為了護送戰車,他冒險將行程放慢,同時得以收攏許多從街亭潰散的士兵。從這些士兵的口中,王平得知,曹敵圍山斷水之後,漢兵軍心大亂,無心抵擋,很快四處潰散。參軍馬謖、將軍張休、李盛下山之後,不知去向,生死難料。

王平心想:大軍潰敗,主帥下落不明,自己帶著一隻偏師,雖然血戰街亭,卻不能挽回這失敗的結局。雖然都怪馬謖決策失誤,可自己作為他的副將,隻怕也難逃罪責。

離漢中越來越近,王平的心情越發沉重。那日到達漢中城下,隻見城門大開,一隻漢軍正待入城。隻見隊伍旗幟鮮明,士卒整齊,物資輜重擺放得井井有條。錦素大旗上麵畫著龍與龜蛇的圖案,中間用銀線繡了一個篆體的“趙”字。大旗之下,正是手持長槍的趙子龍將軍。

王平看到佩服不已,難怪丞相對子龍將軍推崇有加,同樣是戰敗歸來,他的軍隊依然士氣高昂,有條不紊。再看自己的隊伍,人員傷亡近半,戰車物資所剩無幾,忐忑不安之餘,王平更覺無臉回營。

躊躇之際,士兵來報,丞相及營中眾將剛才到城下迎接子龍將軍,現在還在城門等候。王平心想:“丞相見過趙將軍的隊伍,如今再看到我的隊伍如此狼狽不堪,隻怕更為生氣。”百般無奈之下,王平隻好硬著頭皮吩咐擊鼓傳令,全軍前行。

鼓聲低沉有力,伴隨著士兵前進的步伐。王平突然想起那晚突圍時的鼓聲,想起在那個生死關頭,自己隻有一個念頭,就是一定要把手下的士兵安全帶回。如今隊伍已回到漢中城下,自己怎麼反而惴惴不安起來?也罷,我王平和手下將士在戰場上不曾貪生怕死,雖然戰敗,也是竭儘全力。我問心無愧,丞相乃聖賢之人,他的決斷公平如鏡。我如此多慮,豈不是自學煩惱?

王平的顧慮一掃而空,他挺直胸膛,率軍來到城下,來到丞相麵前俯身跪倒:“敗軍之將,不敢勞丞相城外等候。”丞相見王平血染戰袍,士兵盔甲不整,其中不少傷殘之人,由人攙扶而行。丞相心中黯然,扶起王平說:“街亭守軍中,至今隻有你部回來。街亭之役,怎會如此慘敗,你且說與我聽。”

王平當下一五一十地將前後經過稟明丞相。丞相聽完,強忍怒氣,吩咐王平:“將軍且率部回營療傷,馬謖之事,待其回營之後,我自有決斷。”站在丞相身後的將士們各自心中揣測,相互眼神示意。馬謖是丞相的得意門生,天資聰穎,此次領兵駐守街亭,本是丞相力排眾議有意重用他。萬萬沒想到馬謖竟敢違背丞相的吩咐,導致街亭失守,全軍敗退,北伐無功而返,按軍法,本是死罪。按人情,不知丞相會如何處罰?

回到帳中,丞相餘怒未消,更覺得深深地失望。馬謖,你跟隨我多年,隻因為旁人的幾句讒言,你就輕易忘記我對你的叮囑,你怎麼會這樣做?為什麼你不肯信任我的話?

薑維走進帳中,正好聽見丞相的歎息,停下了腳步。丞相的大公子諸葛喬已因病重過世,被送回成都家中安葬。中年喪子之痛,丞相從未提及,隻是他的眼角額頭,仿佛被刀削過一般,留下深深的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