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意料中的衝擊卻並沒有到來。電光火石之間,又是數柄桃木劍刺向利爪,使其再也動彈不得。
“南鳶?”
兩人異口同聲地驚呼道,沒想到在這十萬火急之際,竟是郭南鳶出麵為他們解難。
來不及追究她為何會出現在這裡,薑衍當機立斷,隨即雙手結印:
“南鳶,一起用『玄蘊神咒』。”
隻聽兩人一同念道:
######雲篆太虛,浩劫之初。乍返乍邇,或沉或浮。
######五方徘徊,一丈之餘。天真皇人,按筆乃書。
######以演洞章,次書靈符。元始下降,真文誕敷。
######昭昭其有,冥冥其無。沉屙能自痊,塵勞測可扶,幽冥將有賴,由是升仙都。
隨著『玄蘊神咒』吟誦完畢,整個巷道都照耀在輝煌的金光之下。待一切又終於回歸平常,才終於見得,板壁已經完全被血影所覆蓋。而那雙陰沉的利爪也不再像方才那般氣焰囂張,不可一世,隻是無力地耷拉在血影與牆壁的交界處,仿佛已經完全失去了動力。
“喂,搭把手?”
宗政華倫無力地癱坐在地上,氣喘籲籲地依靠著另一側的牆壁,苦笑著對薑衍說道。可後者卻並沒有理會他的請求,而是將目光投向另一處。隨後緩緩走向板壁前,伸手握住了一隻利爪,便用力向後拉扯。
無需多費力氣,一個幾乎完全被長發所遮蓋的人類的上半身就出現在眾人眼前。奇怪的是,無論之後薑衍再怎麼用力,都無法將它從板壁中拖拽出半分。看到他孜孜不倦地還想繼續嘗試,被郭南鳶極不情願地攙扶起來的宗政華倫終於忍不住打斷道:
“彆拽了,這就是她如今殘留在人間的全部了。”
“殘留的……全部?”
“此女染上瘧疾不假,但卻並非死於瘧疾。”
“並非瘧疾,那便隻剩下……”
“不錯,她本應該死於烈火焚燒,但卻在彌留之際被某種奇怪的事物所救,又由怨氣續命。這才得以拖著半截身子回到這裡,但是……嗯?待我再仔細分辨片刻……”
竟然能問出這麼多,看來他的『祈怨咒』又精進了不少。
“報複的對象,是害她受火焚之苦的人?”
“說不準呢。”宗政華倫漫不經心地回答道,而後也瞥了一眼巷道入口, “不過我說這位朋友啊,汙穢既清,危害已除,也就沒必要再躲躲藏藏了吧?”
被點名特寒裡亞不免詫異。自從擺脫郭南鳶後,他就一直保持著「潛光掠伏」的狀態,使得無論是薑衍,還是那些巡邏的衛兵都沒能發現他。
可是眼前這個人類,不僅一眼看穿了板壁的問題,竟然還……
事到如今,也隻好隨機應變了。
「明影·潛光掠伏·解」
看到突然現身的特寒裡亞,薑衍也不禁有些吃驚。先前張開結局的時候,他的確是感覺到好像有什麼東西一閃而過,本以為是妖邪延申出幻覺,沒想到竟另有其人。
更令他頗感意外的是,哪怕當下他已經親眼見到了這位入侵者,結界卻仍舊沒有給予自己任何示警。要知道,眼前這個來路不明的家夥絕不會是道家子弟,自然不像郭南鳶那樣隨身攜帶著留有道家獨門印記的玉符,能夠暢通無阻地進入結界,且不會引起任何警報。
思及此處薑衍不自覺地皺起眉頭,徹骨的殺意畢露。
感受到他毫不猶豫的敵意,立即高聲解釋道: “師兄,我認識他的。”
“嗯?”薑衍回頭與郭南鳶對視,雖然語氣難掩冰冷的威嚴,但好在已不再似剛才那般殺意淩然, “如此異類,為何沒有上報?”
“回師兄。”郭南鳶低著頭說道: “此人雖屬異類,卻並無異心。他也是為昨夜屍鬼之事,才以體質之特殊,追查怨氣之所在,才來到這裡的。”
“哦?”薑衍回頭看向特寒裡亞,眼中又添了幾分懷疑, “為昨夜屍鬼之事?”
特寒裡亞作揖回道: “在下安澤修,遠遊至此,原本打算前來領略一番廬江的風土人情,順帶見證一下天下群商雲集之盛況。卻不料昨夜竟突現屍鬼,幼時便曾聽聞過廬江之怪談,不免好奇屍鬼之由來。”
“廬江之事從來都不缺少獵奇者,但他們大多都不過是些遊手好閒無所事事之輩。而閣下不僅能躲過未雨街附近戒備衛兵的耳目,還能悄無聲息逗留在我的結界之內而不被察覺,可見絕非等閒之輩。即便有南鳶師妹擔保,也請恕在下實在難以放心。”
“至於你——”薑衍又看向一旁的宗政華倫, “你又是怎麼發現他的?”
宗政華倫苦笑道: “我可以說,被人一直盯著我會感到不自在嗎?”
所以,不是陛下派來的人嗎?果然還是很可疑……
但是南鳶必然已經排查過他體內的狀況,若非妖邪,又是哪個大氏族的眼線嗎,以河間宗政氏來牽製河間王,與這二者皆有聯係的,是葉赫佟氏?嘖,那群人還真夠不辭辛勞……
“罷了。”
至少郭南鳶信得過他,自己多留個心眼就好。
“好啦,既然這位兄台也是為了屍變之事,不如就隨我等一同接著調查這半俱焦屍的前因後果吧。”宗政華倫的態度倒是要和氣得多。
“承蒙信任。”特寒裡亞微微屈身答道。畢竟對方可不是尋常百姓,還是多禮為好。
“大師兄意下如何?”宗政華倫又轉頭問向薑衍。
“隨便你們吧。”
“那麼,就由我說明一下已知的情報,以及剛才的通過『祈怨通幽咒』所探查到的部分事實吧。”
宗政華倫略有些踉蹌地走到焦屍麵前:
“此女或為商家會長之女,本已染上瘧疾,命不久矣。按照大魏律法,理應交由官府安排隔離,待病逝後再進行火葬。但那商人不知施了何種手段,竟在禦川商會的眼皮底下留住了她。不過他保住自己女兒的目的,似乎又隻是為了在病逝前就將其活活燒死,實在匪夷所思。
“誠如各位所見,受害者死狀極其慘烈。尚不論麵目之全非,下半身已幾乎被燒成焦炭,死者夾帶著無妄火焚之苦的怨恨,最終屍變為鬼。潛入城中伺機複仇,但當其潛入到這條巷道時,又受另一道的怨氣衝撞,而被困在這塊板壁中。”
眾人聽完都沉默不語。
“毫無邏輯可言。”薑衍先行開口道, “私藏瘧疾患者本是重罪,這商人不惜冒著如此沉重的風險也要留下自己的女兒,為何之後又會親手將她活活燒死?”
緊接著郭南鳶也說出了自己的疑惑:
“並且,瘧疾往往是大規模爆發,可過了這麼久,彆說廬江郡,就連未雨街都從未傳出過一個病例……”
眼見薑衍又皺起了眉頭,宗政華倫連忙說道: “你可以說不相信我,但總不會還不相信『通幽』吧?”
郭南鳶不知何時已走到特寒裡亞身邊,悄聲解釋道: “『通幽』是指直接與亡靈交流的過程。在辦案裡,相當於直接向死者取證。雖說在正經的官司裡不能算數,但對於宗政華倫這類皇權特務而言卻足矣。”
“此地竟還有如此奇術……”
儘管歎為觀止,不過特寒裡亞明白,現在可不是讚美大自然奇妙的時候。他環顧四周,最終又將目光停留在巷道入口處,之前由宗政華倫調查過的那個水果鋪上。
對了,那滴新鮮的血漬——
“或許,死者並非商人之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