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眼前這個人類的態度,或者說——是他周圍的氣息,總是莫名其妙地令自己感到不快……
“如何?是靠你通天神力,還是老老實實地調查?”
“事不宜遲,就給我來吧。”特寒裡亞停頓了片刻,又補充道,“不過,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我需要你幫忙掩護一下,聲勢越大越好。”
“好說。”宗政華倫心領神會,背著手向巷道外走去。直至在入口處駐足,並吟唱道:
###### 幽幽夜神,散霧撥塵。冥土舊枝,暗羽昏沉。血色淒眸,悲鬼苦深。影沒鴉羽茫茫掩日咒。
隨著一道黑影急掠而過,以宗政華倫為中心的方圓半裡地內,須臾間變得暗無天日,仿佛被一對巨大的烏鴉羽翅所罩住。
特寒裡亞輕歎一口氣,此地的複雜程度實在遠超他想象:
不依靠神之印就能引動自然之力的人類,神鬼莫測的古怪傳言,以及錯綜複雜的宗族和集團勢力,諸如此類。
這裡的一切,無論意料內外的一切,都是他在其他星球聞所未聞的。
……
好在,事實也正如宗政華倫所言,某些在人類眼中錯綜複雜的事物,對他而言卻是易如反掌:
###### 作祟者,你要如何抗擊狂風?
###### 如何擊碎高山,如何埋葬大海?
###### 告訴我,你該如何躲避光芒?
——「舊光·逆時之流影」
這可是連魔皇都曾歎服不已的術式。
將『過去』拉拽到與『現在』平等的地位,時間的流逝,在光的圍堵下將變得毫無意義。
隻要是曾經存在於光明之下的人事物,特寒裡亞就能通過光粒子的逆運動,將其分毫不差地複刻出來。
正如此時,悄然出現在特寒裡亞周圍的,那些一個個隻存在於舊日之中的人影。
一個腦滿肥腸的商人,頭頂鑲金邊烏黑圓頂帽,身披帶紫綢貂皮雪白短披風,脖係金鎖,腰佩香囊,正趾高氣揚的唾罵著麵前一個衣著稍顯質樸的中年男子:
“彆這麼優柔寡斷嘛老李頭,女兒沒了可以再生,但要是你家這世代相傳的小鋪子被收走,隻怕在這寸土寸金的廬江郡,就再也沒有你的容身之處了吧?”
“可是……”
“可什麼是啊,反正你這好幾代家產,就是因為你女兒揮霍無度才敗光的。和我談成這單,不僅從前的債務一筆勾銷,從此還少了個累贅。對你來說這不就是那個什麼……百利而無一害嘛!”
“再敗家……也是親骨肉……彆說我,孩子他媽也不會……”
“婦人之仁!婦人之仁!你這腦子怎麼就轉不過來呢?那成,我不勸你了。我也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明兒就給你家準備一趟離開廬江的馬車。”
“會長……”
“彆叫我會長!要是不答應,就乖乖滾出廬江!”
說罷商人便頭也不回地走出巷,留下中年男子落寞在原地,自顧自地呢喃著什麼。
“他在說什麼?”宗政華倫站在一旁問道。
“剛才的聲音是靠唇語複刻的,他嘴唇沒動,自然聽不見聲音。”特寒裡亞一邊解釋一邊揮手,隨著眼前的場景逐漸化為點點金光如煙消雲散,光粒子群又重新拚湊出了下一幕。
“蓉翠啊,最近家裡事情繁雜,你就先在會長家裡住幾天吧。”
中年男人牽著一個俊美的少女走到巷道中,富商已經是一副等待多時的樣子,見到二人,臃腫的臉上立即擠出一副笑臉:
“是啊蓉翠,最近好幾家客棧都要找你父親訂購蔬果,就在叔叔家住幾天,也不會比你家差的。”
“蓉翠,等爸爸談完生意,就……”
中年男子想再說些什麼,奈何自己的女兒已經隨著商人遠去。
在男人掙紮的歎息聲中,場景又一次變換。兩人又置身於一條幾近漆黑的空巷。
“嗚啊!”
宗政華倫大叫一聲,一團漆黑的東西竟穿過他的身體爬進了巷道,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這是幻境:
“唔……這就是那焦屍了吧?”
“嗯。”
“彆逃了,這是你的命。”
一個黑衣人出現在巷道對麵,這話大概是對那具焦屍說的。
眼見著焦屍不聽勸阻,仍在爬動,黑衣人兜帽下的嘴角掠過一絲不屑的笑容:
“該說你毅力驚人,還是頑固不化呢……”
“哼,不對,你既無毅力,也沒什麼信念。”黑衣人嘲弄般地走到焦屍勉強,“該說,真不愧是深仇大恨呐,被自己親生父親推向火海的滋味,想必很不好受吧?”
“不過很可惜,我必須得阻止你的複仇。要是把表麵毫不相關的李家牽扯進來,這個案子就太容易偵破了……”
“雖然甚至不認識你,但請理解,每個人都有著不可退讓的理由。就祈禱,你下輩子能投個好胎吧。”
黑衣人說罷合掌,念著一串宗政華倫都聽不懂的話,竟驅使著巷道的牆壁仿佛擁有了生命一般,將那具焦屍合抱起來,吞噬,最終歸於平靜。
“我們終會重逢,在不久後的陌上……”
留下這句話後,黑衣人便化作一縷黑煙消失不見。
嘩——
到此為止。
“沒想到居然是在另一側的水果販李躊誌。多虧了你的仙術,否則還不知道我們得查多久呢。”
宗政華倫一邊漫步走向巷外一邊說道,但等他話音落下後,卻久久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喂,怎麼啦?不想和你朋友敘舊了嗎?”
他回頭看去,卻看到了更加離奇的一幕——
那個看上去神通廣大,無所不能的特寒裡亞,此時卻半跪在地。滿頭大汗,瞳孔放大到詭異的程度,正一刻不停地喘著粗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