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與實戰有關的問題,那你們算是問對人了!”
激動之餘,堤豐便講解起與『威壓』有關的知識來:
所謂『威壓』,簡單來說就是氣勢的外放。於是,威壓所帶來的壓迫感,歸根結底便是氣勢上差距的體現。氣勢的差距越大,下位者所感受到來自上位者的壓迫感自然也就越深刻。而當差距足夠大時,在無法反抗亦無處可逃的絕對威亞下,下位者輕則氣息紊亂心生恐懼,重則繳械投降放棄抵抗都是有可能的。
需要注意的是,在描述的過程中,並沒有提及『強』與『弱』的比較,而是單純以『上位者』與『下位者』代為描述。這是因為氣勢的強弱與自身實力的關係不大。反倒更類似於法則上的差距。某些王神在自身實力尚且十分弱小的時候,就能通過威壓碾壓一眾爵神,即氣勢的先天差距。這部分源自天生的與眾不同,也可以理解為與生俱來的『王之氣』。
這裡的『王』與『王神』中的“王”不同,王神確為一方之尊,但並不意味著必定就擁有這種天生的魄力,譬如“教皇”。
另一部分,則源自後天經曆、乃至所見所感的不同,在經曆諸如悟道、戰爭、絕境、苦難、絕望等具有根本轉折性的事件後,涅槃重生,最終造就『神之息』。此神亦非彼神,同『王之氣』不同,後天所鍛造的氣勢明顯更具有個人特色:或博大或無情,或熱情或冷漠,一些宛如殺神,另一些卻活脫脫是聖人。
而實力上的影響嘛,還是那句話:無法忽視,但也相當有限。
至於——人們總喜歡以名詞中每個字的先後順序來判斷其重要性,事實卻往往不然。千萬不要因為『神之息』能夠後天培養就小瞧它,不僅如此,甚至可以說它比『王之氣』更為重要。世間或許有天生就適合做國王的人,但要真正成長為國之統帥,又豈是過著遊手好閒的安樂日子就能做到的?一個衣食無憂生活舒坦的『王』,又怎麼可能比得上從萬人屍堆中殺出來的『神』呢?
所以——縱觀魔域與聯合天國的『十二王神』,沒有任何一位的『王』與『神』之名是徒有其表的。他們都曾經曆過旁人難以想象的磨難,每一縷神力與對法則的理解皆來之不易。正是這份以『不易』為基石的『神性』,才造就他們那光是站在原地,就能引得無數庸神瑟瑟發抖的壓迫感。當然,後者也常以為這份力量是理所當然的,也就想當然地將實力與威壓劃上等號。
“也就是說!”堤豐此時像極了一個正在教訓孩子的家長, “任何一個實力強悍的神明的背後,都絕非你們過去想象的那般一帆風順,永遠不要以為他們的一切都是天生的!隻要你們肯悉心磨練自身,終有一天也能達到足以與我並肩的強大實力,不怒自威地以無形的威壓震懾群神!”
說得真好,孫銘辰都忍不住想鼓掌了。——如果最後沒有加上那句『足以與我並肩』的話。
這位魔獸之王的實力不可謂不強悍,交談起來也是有話直說,不搞那些彎彎繞繞,可怎麼就這麼喜歡自誇呢?就在他準備向周殊宇發表吐槽時,卻忽然瞥見堤豐眼角的閃爍,一股不詳的預感忽地將心緒壓下,恍若被人捂住般沉悶。
“不過吧,等到舊日的仇敵都死絕,才頓然覺得,世界的歸屬——似乎也不是那麼重要。倒不是我背棄魔域,隻是事到如今,已沒有再繼續鬥爭的必要。若是天啟也能放下的話,也能免去你們一場風波,雖說或許領悟不到『王神』那一層境界,嗯,但即便領悟到了又能有什麼用呢?”
堤豐低頭緊盯著自己的雙手: “雖說有很多條路能成就『神之息』,可除了格裡高利,誰不是通過一次次廝殺,親眼看著自己的妻兒子女被殺,然後再親手殺掉彆人的兄弟姐妹呢?為什麼戰場上的『王神』威壓如此恐怖?因為每一張『神性』的麵具下,都藏著無數的血與淚,若是你們也走到那一步,算了……”
唔……
落日鮮紅的餘暉壓抑著漆黑的樹蔭,一股腦地潑在堤豐的臉上,將他的麵龐分割為鮮明的兩塊。光源下移,陰影的麵積越發擴大,就好像那血紅的光芒正燃燒著他的臉龐。堤豐的眼睛,在灰燼或火光中,固執地凝視著自己的掌心,他一直等待著發生什麼轉折,時光倒流之類的怪談。就像沉了船的水手,睜大了絕望的眼前,希望從尼福爾海姆(地平另一脈神話傳說中的『霧之國』)冰冷的霧海中看到一張白帆。全然徒勞。
孫銘辰忽然覺得,他真是可憐——幾乎在任何方麵。他的靈魂深處還有神之偉力留下的傷痕與老繭。
那力量令人羨慕,卻也使人痛苦。
可當他想開口安慰幾句時,卻又不知從何說起。他無法做到與旁人感同身受,所以才會總是抱著看戲的心態,去看待或真或假的故事。殊不知每一句看似簡短的總結,背後都包含著自己無法理解的漫長。有些話的背後藏著的無數人的悲苦,有些甚至是無數人的生命。
那些罪人般的往事經過沉澱,最終被時間釀造成一杯名為『過去』的酒。這酒的量雖少,但味卻極苦,即便開朗豁達如堤豐,也不忍品嘗,隻能匆匆滑過喉便作罷。
如今遠離紛爭,幡然醒悟,才覺得心裡格外難受——不是後悔,無法後悔,隻是難受,說不出道不儘的難受。
自己如今就身處於那樣的漩渦,是否……
一隻手在背後拍了拍,將他從糾結的醒悟中拉了回來——熟悉的重量,熟悉的溫度,這是他們所處於的現實。
『憑君莫話封侯事,一將功成萬骨枯。』
他們都學過這句詩,卻直到如今才算體會到那『萬骨枯』三字究竟有多麼沉重。
也正是有了這番感悟,他們對於諸神的過去,似乎也有了新的疑慮:
真的會有人想要主動迎接戰爭與鮮血嗎?尤其是在經曆了如此多傷痛之後,為何仍要將苦難附加於他人?
沒人知道答案,但終有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