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度張開炯炯有神的雙目,我發現我的陋室令人恐懼,回到我的靈魂深處,我感到可悲而令人芒刺在背的憂慮;音調淒涼的掛鐘,猛烈地敲擊出正午十二時,陰雲密布的天空,忽然蓋住這憂鬱而麻木的塵世。」
“你們……有沒有感覺到有風在吹?”
“風?沒有注意到啊,這裡應該吹不進風吧。”孫銘辰立即不假思索地答道,手指在空中繞了一圈,示意這古堡的四周早已被布料以及木板封閉得密不透光。
的確如此,可剛剛那陣陰風……簡直就像是來自冰的吐息一般,直到現在都還讓他忍不住戰栗。
“確實無風,”尼克巴羅猜測道,“或許隻是你剛從幻境脫離後殘留的幻覺而已。”
“話說回來,你究竟看到了什麼,居然有這麼大的反應。”
麵對孫銘辰的疑問,周殊宇先是環顧四周,反複確認沒有彆的異樣後,才將那個『小女孩』的事情告訴給他們二人——
“嗯對了,那夾雜著黑毛的血肉,似乎與大廳木桌杯中所盛的很像……”
“你是懷疑那個小女孩就是他們口中的『愛麗絲』?”
那足足重複了三次的場景顯然給孫銘辰留下了十分深刻的印象。
“嗯,並且根據她的話來看,吃下血肉後應該會發生一些……『蛻變』?”周殊宇又轉向尼克巴羅問道,“你以前聽過類似的變化嗎?”
“沒,”尼克巴羅搖頭,“不過我倒更在意那一句——『它們來自一些彆的審美標準』。”
“『彆的審美標準』?”
“不覺得奇怪嗎?她竟然在你的麵前提到了『彆的』這種概念,並且還說那是一個『完全不同的地方』。”
“因為……『超脫物質和形狀之外的東西』?”簡直是細思極恐。
“不僅如此,”尼克巴羅板著指頭列舉到,“『無法想象的深淵』、『無形的邊界之外的的瘋狂世界』……”
“『從一個世界到另一個世界』……”周殊宇顫抖的聲音勉強拚湊出這一句話來。
她的意思是,人界之外的天堂與冥府,還是在說……這這個宇宙之外的,彆的世界?
還有,『那些東西』將會得到得到他們,又是什麼意思?
這究竟……隻是沒有由來的嗤語,還是涉及到真相最深處的黑暗?
“想開點,或許也並沒有你們所想的那麼複雜,”這種時刻還是尼克巴羅最淡定,“『命運屬於我,因果也是我』,聽起來倒很像是阿伯霍斯會說的呢。”
阿伯霍斯?
此言一出,倒讓兩人安心不少。無論如何,這位的存在至少仍在他們的認知範圍內。雖說可信度並不算高,但至少能先給自己不安的心一個敷衍的說法。
反正關於阿伯霍斯,他們也疑惑了不止一天兩天。畢竟這位『因果主神』的身上,實在有著太多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謎團。於是乎,先前的驚慌儘數化作好奇,這成千上萬年來,他究竟做了什麼?竟然能夠讓這片宇宙的每一個角落,都無時無刻不在回蕩著他的名字。
######「啊,暗淡的時節,我們這帶地方的王後,對於滿懷陰鬱的思緒上麵,久已下了霜的心,再沒有什麼比你的黑暗」
簡單穩住心緒後,由於大廳內已許久沒有新的動靜,三人決定前往古堡的二層一探究竟。
樓梯的儘頭便是長長的走廊——受損的天花板,破舊的地板,一張張生了蟲的壁紙,極具品味地布置在硬石牆壁上;幾幅鬼斧神工的畫作已經模糊,隻能依稀從那模棱兩可的描畫中看出,那一定都是在描繪同一個自由、狂野、超越了善與惡、跨過了美與醜的場景;菱形的玻璃窗戶無所謂地聯通著屋內屋外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的如出一轍的黑暗……一切的古老都暫時脫離了昏沉的陰鬱,二層的走廊或許在外人的眼中,會是一片合格的古董建築所應該呈現出的景象。
可身處其中的幾人卻絲毫不敢掉以輕心,他們清楚地知道:眼前不過是古堡醜惡雜亂的外表下些許無足輕重的古樸的秩序感罷了。但凡親自接觸它們,而不是通過口口相傳的留言聽完它們,就能明白這種警惕——隻要稍有不慎,這些古色的死物就會迅速化作烈鬼,然後迫不及待地掀起一場來自地獄的肮臟暴風雨。
因此,在沒有發現新的異常前,他們都時刻小心謹慎地提防著,並相互照應著緩緩前進——直到廊道儘頭,那間幽暗的房門擺在他們眼前。
######「再沒有什麼比你的黑暗,那永遠令人黯然神傷的愁容更溫柔,——除非在沒有月色的黑夜裡,一對一對地讓痛苦在充滿風險的床上入眠。」
房間的右側,是一處難得一眼就能望儘的空間,幾把紋路清晰的高背長椅,和幾個鋪滿灰塵的花瓶,外加兩張不大的矮腳圓桌,預示著這可能是一間休息室。
周殊宇並不關心其他,他在乎的是,這扇直勾勾盯著他的門——或者說這間屋子。
關於那陣陰風的來源……所有的可能性,或許都藏在這扇門的背後。
儘管靈魂深處仍被恐懼撕咬著,猶豫片刻後,周殊宇還是推開了那扇破舊但一塵不染的房門。
不帶任何聲響——門開了。
房內是與房外並沒有什麼差異的昏暗,受約束的光線茫然地來回探視,隻能隱約看出這是一間臥室。
三人已在不知不覺間跟隨著微弱的光照走進屋內,這裡四周都殘留著帶有薩滿教色彩的□□殘跡:在不潔的無邊黑暗中,藏著黏滑的水流和粘滯的玩偶混合的那令人惡心的聲音;深黃色的菌落已經占據了天花板的大部分空間,一大片一大片的深黃色的哂笑,儼然已經成為了映襯這間不詳之屋的病態天空……
某一刻的恍惚,搖擺的光線似乎映射出一個披著人影的牆壁……
尼克巴羅和孫銘辰還未有所反應,便被周殊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拉到一個惡臭的漆黑角落。兩人都一臉疑惑地看著周殊宇,他們居然還未察覺到不對勁,隻是出於對周殊宇的信任,才都選擇保持沉默。
那暗紅色的小洋裙……自己是不會認錯的,即便隻有剛才那一瞬間,可在這近乎黑白灰的古堡世界中,那一抹邪魅的紅色實在太過顯眼,顯眼到幾乎令人過目不忘。
房間內漸漸顯露出一絲光明,就像是臥室的主人突然被人吵醒,終於拉開那盞來自昏黃古老時代的燈。
這盞燈並不明亮,但已足夠讓三人一眼就看清那個背對著牆壁的小女孩。
那雙眼睛圓而短,鼻子短而翹,活脫脫是一張幼稚的女孩臉龐。可這張臉的下半,卻又有著清晰的外輪廓線,下巴尖翹,顴骨立體,分明又是一副成年女子的模樣。嘴角帶著僵硬的微笑,一眼看過去,那熟悉得仿佛已經練習了數千次的純潔笑容非但沒有讓她看起來可愛,反而更顯驚悚。
哢——
女孩的頭準確無誤地轉向漆黑的角落,終於(再次)與周殊宇對視。
那眼白上鑲著漆黑卻大得驚人的瞳仁,溫柔卻呆滯,仿佛永遠都不會轉動的眼瞳,此時直勾勾地就盯住幾人。上揚的嘴角幾乎不帶任何猶豫地立即下垂。表情轉換之快,仿佛她的情緒早就被人用刀切割成一個個小塊——需要使用哪一份,便將那一份直接貼在臉上。
而更加令人惶恐不安的是,那雙眼睛分明是看見他們,可他們卻在那雙不靈動的眼神中,竟無論如何也讀不出任何想法。仿佛那雙眼睛的主人隻是看向了『他們這兒』,卻並沒有看到『他們』。
你看見它們了?
還是……看見他們了?
嫵媚的紅唇一張一合,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但周殊宇的大腦卻不由自主地讀懂了她的發問。
相比精確的語言,這些話著實令人困惑、難以理解,就像是……某種晦澀的方言……
隨著那些晦澀的語言在他的腦中越發空洞和模糊,另一種不知何起、越發強烈的感覺似乎牢牢掐住了他。並不是恐懼,而是某種混雜著求知和欲望的、強烈到近乎病態的情緒。
房間內彌漫著一股無法解釋但愈發濃鬱的恐怖氣息,小女孩臉上也總帶著陰森可憎的諷刺意味。她?她又說了些什麼?隻可惜,周殊宇的記憶與感官已經到此為止了。
強烈的情緒將他的大腦擊昏,他的身軀依舊挺拔著,隻是神情變得冷漠得有些詭異。
她一刻不停地用著那空洞的眼神『打量』他,而他那顆泛著藍色光暈的眼眸,也始終目不轉睛地向她回禮。
二者間的距離正逐漸拉近……
我看見它們了。
但是……沒有看見他們。
“喂。”孫銘辰想拉住他,但此刻的周殊宇雖然是在出神的情況下,卻顯示出比平日裡更古怪的靈活。他隻是緩慢地向前走著,卻偏偏能讓孫銘辰每一次挽留都落空。
尼克巴羅的方法則更為簡單粗暴,喚出定魂,瞄準那個小女孩就是一發傲光滅矢。
可當他扣下扳機,定魂卻沒有任何反應。大腦的思緒尚未抵達困惑,子彈貫穿□□的聲音便在他體內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