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片朦朧的微光下,厚顏無恥的生活正無端地跳躍、奔跑、扭曲和喧嘩。因此,喜歡尋歡作樂的夜」
“先、先生!”
一湍湍漆黑稠密如墨水的液體從沙層中滲出,眨眼間就將愛麗絲與那名男子團團包圍。
“隱藏在沙礫中的幽怨啊,這麼多年下來,才積累了這麼點嗎……”
直到屍鬼們從中成群結隊地走出,男人才不慌不忙地站起身,順勢將愛麗絲罩在身後。
“先生……”
愛麗絲臉上泛起淺淺的紅暈,男人沒有理會她,隻是緩緩舉起張開的右手,一道暗金色的光波隨之蕩漾開來。
金色的雨從天空落下,將方圓數十裡都籠罩在內。
眨眼間,一切已恢複如初。
「淵流·一天的結束」
“呆在此地不要走動,我去處理一下收尾工作。”
######「一旦從地平線上升起,使一切甚至連饑餓都歸於平靜,使一切甚至連恥辱都紛紛消失,詩人心裡就想: “暮色終於降臨!」
大腦的絲線仿佛驟然被風吹斷,除開下落時擦過臉頰的陰冷的風,他什麼都感受不到了。
甚至還沒聽到自己摔落到地麵的聲音,他就徹底陷落在一片空曠之中。好似忽然間置身於海底卻無困於水壓,隻是感受來自幽深的無限凝望,任由流水洗滌陳舊的身心;又好像須臾間驟升至萬米高空而無感於淩寒,被莫測的無垠星空所包裹,順著本能的指引,感受著銀河中僅存的優雅。
呼……如此閒適,條件允許的話,他真想伸個懶腰先。
這就是死後的世界嗎?孫銘辰很確信自己已經離開人世,儘管剛才那一切發生得很突然,但不知為何,他偏偏就就有種『自己已經死了』的自信,於是也就理所當然地將一切都當作死後的感受。
雖說已然與世長辭,但正如任何一個活過的人都曾對於死亡有過幻想那樣。在孫銘辰的幻想中,無論在死的那一刻如何痛苦彷徨,一旦徹底擁抱死亡,一切都應該會回歸到原初的寧靜。以至於所有與生前有關的思想都被放空了。——正如同他現在這樣。
或許是性格使然,即便麵對死亡,這種猜想得證的結果,竟還讓他挺高興的。
這欣喜來得如此簡單,幾乎都足以與幼時第一次吃糖時的滿足相提並論了。孫銘辰感覺自己深陷在一塊輕飄飄軟綿綿的巨型棉花糖之中,一張口就能品嘗到最原始單純的快樂。他已經許久沒有感到這般輕鬆了。
也正是在這極樂世界不知不覺的引導下,無形之中,他漸漸忘記了許多事情,隻是他的大腦已經被潔白的情緒所填滿,直到現在都還沒有察覺到,自己究竟正遺忘著什麼。
……
身為生與死的引渡者,孟婆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孫銘辰為忘川河所束縛,不緊不慢地向著地府一界漂浮,卻無能為力。
按照常例,她應該趁著大部分鬼魂剛剛離體還未清醒時,為他們喂下孟婆湯。忘卻一切,全由本能驅使,前往地府由終閻王判官據今生定來世。儘管有時也會遇到某些執念深重的鬼魂,已然清醒且不肯離去,但頂多也不過是多費些口舌而已。人死不可複生,這是眾所周知的道理,點醒就好。
若是好言相勸也無濟於事,孟婆便會告訴它們,久久在兩界之間逗留可是會魂飛魄散的。如此一明說,過不了多久,它們自會向來世屈服,選擇忘卻前生。至於執著得過分的那一批鬼魂,孟婆也不會再多勸。路都是他們自己選的,哪怕是永無來生的結局,也同樣值得自己尊重。
——總之,一旦踏上這座橋,無外乎就隻剩下這兩種結局。
至於橋下的忘川河,則是人與神都無法跨過的。正如它本身就是不單屬於任何一界的『邊界』,它的存在,也是為了那些位於人和神之間的生命,為了他們所必須經曆的四劫——
『成、住、壞、空』:
所謂『成劫』,乃是完全獲取一位神明的神力與法則之力;而『住劫』則需要完全掌握並領悟自己所擁有的神力和法則之力,渡過此劫者,幾乎能夠與神明相提並論,卻依舊隻是金玉其外。
若想剔除其內的敗絮,便需要經曆餘下的兩劫:
此二劫,上界天神又共謂之『墜地沉水奪經之難』。『壞劫』即此生的終結,墜入地府,此之謂『墜地』。或許渡劫者並不自知,但其身死之日,便是此劫功成之時,距離大功告成僅有一步之遙。
最後的攔路虎,作為四劫之末的『空劫』,實為四劫之首:先以『沉水』為啟,需進入忘川河中經受洗滌,徹底拂去為人時的鉛華。至於『沉水』期間會遇見些什麼,無可知曉。唯知受難者沉水即失神智,且會隨著河水飄蕩慢慢靠向彼岸。若到達彼岸後仍未醒來,則會猶如僧人失去經書信仰墮入魔道那般,淪落為沒有意識而隻知殺戮的厲鬼,即,『奪經』。
當然,『空劫』如此凶險,選擇跳過而直接走奈何橋,也未嘗不可。隻是『壞劫』之勞,消耗巨大,彼時功虧一簣,會導致新生者氣虛體弱,再無真正成神的可能。
上界那些大人所囑之托,她記得很清楚:如果周殊宇和孫銘辰再次來到奈何橋,不許強行喚醒,也不必給他們孟婆湯,隻需將他們推下去即可。如果漂過忘川河抵達地府之界時都還沒有醒來,隻能說明他們命數已儘。
但在孟婆的印象中,自聯合天國成立以來,忘川河中還從未出現過成功渡過四劫者,唉,唯獨失敗者倒是數不勝數。她也知道,河中的金發少年,對於『未來』而言至關重要。但區區引路人,她又如何能改變眾生的路?是徹底墮為厲鬼還是一步登天,全看他的造化了……
“無需多慮,世間豈有施德而入太山地獄者乎?”
“溫……溫元帥?”
孟婆吃驚,這位常年奔波勞碌『地祇主令元帥』,今日竟有空到奈何橋閒逛。
“不必驚訝,他留我在此,或許正是為了替他見證這一天。”
“『替他』?如此說來……老拙記得,元帥入地府已有好些千年。”
孟婆一邊給過橋的鬼魂遞湯一邊回憶: “想當年,若非是有元帥護法輔道,扶大廈之將傾,地府隻怕早就亂成了一鍋粥。地府災事不斷,陰陽法事混亂,不知道還會生出多少是非啊。”
“阿姥言重了,若非大人高瞻遠矚,在下連贖罪的機會都沒有。”
“那眼下之事……”
溫元帥搖搖頭,那個人對他的囑咐到此為止,眼下和今後,都已沒有任何現成的指引。
“這樣啊……”
眼見孫銘辰漂過忘川河近四分之三。仍沒有醒來的跡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