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也算不上有趣,不過是遵循著既定『過去』的體驗罷了。”
“噢……這樣的事,我也沒有辦法嘛。”
語氣意外的誠懇,且是虛弱得近乎溫柔。
“啊,讓你見笑了。”似乎是對周殊宇注意到自己的虛弱有所察覺,他便解釋說, “維持這樣龐大、而不存在於此間的世界,對我而言也是不小的負擔啊,更何況你的朋友還在孜孜不倦地增加我的工作量呢。”
周殊宇早就對他的能力感同身受,也不覺得驚訝,反而漫不經心地接過話: “的確,欣嫩子穀和黃泉比良阪都不是屬於聯合天國和魔域的冥府之路。”
“嗯、嗯……”
角落中的人影開始變換,看樣子,這裡的故事也將要告一段落。
“很多事情,很多我好奇的事情,真是迫不及待地想先問問你的打算。可惜我沒有這樣做的權力,你能理解的。”
周殊宇默認了他的做法和說法。
“我也明白你的疑惑,但你終究會知道我是誰的。”
“我們是第二次見麵嗎?”周殊宇像是想要拉住即將遠去的友人那樣迫切地問道。
“嗯……不是。不過你可以試著猜猜,為什麼我會在第三層等你。”
留下謎語後,人影便縮成一道半橢圓,消失在古堡三層的角落。
瞳孔的焦點亦隨即渙散,眼前模糊。 “簡直跟瘋了一樣。” ——周殊宇是想這樣評價古堡裡的自己的。一個人置身在荒涼的地方,走來又過於離奇和曲折,甚至連哭喊都忘卻了。
直到一股湍湍的水流聲傳到了耳邊。嘩啦啦地,像是鬨鐘一樣,他已經身心俱疲了,隻是基於某種迫切的催促而不得不醒來。
######「然而黑暗本身就是一幅幅畫圖,從我心目中湧現出來的無數眼神,親切而潛去蹤影的人物偏偏在這圖中栩栩如生。」
另一邊,無論是凝望著鹽海獨自沉思的尼克巴羅,還是對著古堡狂轟濫炸的孫銘辰,驟然間眼前都閃過一道強烈的白光。久居在昏暗的幽堡,即便是他們也下意識抬手擋住了雙眼。
他們心中都湧出一股預感。果不其然,當強光閃過,古堡便就此消失了。他們身處的,是原封不動的赤霞虹穀。
“喂?終於回來了?”
特寒裡亞的聲音浮現在腦海中,許是『太久』沒有聯係的緣故,孫銘辰此時竟然對他的存在感到一絲彆捏。
“你們翻上赤霞虹穀後就消失不見了,隻剩下了我和伊薰留在原地。我想到那些預言,感覺也彆無他法,隻得在原地等候,寄希望於你們等會兒還會在原地出現。”
“啊,確實。”
孫銘辰回應道。事實本該是如此,他倒也沒有起疑。
他環視一周。尼克巴羅正安靜地注視著遠方那棵參天的尋藍建木,也不知他方才經曆了什麼,總覺得他突然變得深沉,身上散發的氣息也更加柔和。不,這樣形容還不夠準確,總之——就像是他體內的諸多能量,總算中和了某種共同點,便顯得渾然一體。是渾然一體獨有的那種和諧。
噢,尼克巴羅懷裡還正抱著伊薰。是在用自己的氣息滋潤他嗎?想來也是,離開初始天神,伊薰僅靠自己還是無法長時間在外界正常存活的。
說到這兒……小殊呢?
他下意識向河穀的上空望去,正中目標。
似乎隻有自己發現了他。赤條條的□□,側臉透著沉思的模樣。緩緩從半空中降下,落在赤色的岩石上,潔白的裸體,修長的雙腿,佇立在河穀邊,宛如一株小梧桐。孫銘辰被這凝重的場景壓得說不出話來。直到他終於醒悟過來,便踮起腳尖,撐開雙臂,伸直身子,仿佛正在接受空氣對自己的清洗。
孫銘辰難安的心這才被一泓清泉蕩漾著得到安慰,深深地吐出一口濁氣,以至於滿心歡喜。周殊宇在這兒倒更像個孩子了。他收回雙臂,十指相合,足足地打了個哆嗦。孫銘辰突然覺得,一切也沒有那麼糟糕。他的皮膚比起之前還更加細膩滋潤,在夕陽下泛起好看的光暈,似乎已經滲出帶著香味的露水般的汗珠了。腦子清晰得好像被冰水衝刷過。他還是個孩子啊。
一道閃爍,孫銘辰到周殊宇身邊,為他披上自己破舊且染了死血的長外衣。河穀中的紅色川流不息,讓人情不自禁地相信,這紅色終有一天也會把兩側開闊的山峽也撫平。少年受驚般抖了一下,並沒有拒絕。
他低下頭,眨巴眨巴眼睛,像個剛睡醒的孩子般嘟囔: “下雨了。”
孫銘辰回過神。先前以為是滿天亂飛的白色羽虱,原來是綿綿細雨。
二人又不約而同地望向遠方。這丁點的雨水並沒有影響黃昏下迦南的景色,反倒為之增色不少。
色彩朦朧的半邊天,恰似萬物的染坊,以崇高的視線,點綴著萬物越發明亮輝煌:山野的林木變成了色彩繽紛的噴泉,像是撐起一把巨大的傘,遮蔽住其下的萬物;尋藍建木外圍著半圈馬醉木,那花穗活像被海水拍上岸的白貝,是稀稀疏疏地掛在沙灘上的珍寶;楓樹和扇骨木剛抽出紅色的嫩芽,同柿樹的綠芽一起居在視野的正中,構成一副嬰兒般稚嫩的色彩。
先前他們穿過的那片竹林,被蒙蒙細雨打濕,宛如一隻綠色長毛羊,帶領著周圍的各類樹林耷拉下腦袋在寧靜地休憩。用和諧地韻味承接著絢爛又靦腆的花叢。
河穀的邊緣——也就是視野的邊緣,黑鬆的嫩芽悄悄伸出,像是一支鉛筆正在臨摹這景色。還沒來得及變得鬱鬱蔥蔥的黑鬆枝雖稍有些單調,卻也因此恰好為眼前的美景做了一副畫框,粗壯的枝乾張開,又好像在敲打著那畫框。無論如何,不可否認的是,這顆星球作為旅途中暫時的故鄉,僅憑眼前這副煙霞散彩好似春景的圖畫,就足以讓人為它在心中留下一席之地。
二人不約而同地長舒一口氣,蒙在萬物之上琉璃的色彩,也呼應似的隨風浮動起來。交彙融合,又各自分明的色彩,掩於朦朧,是萬物眾生感情的一種裝飾。
而他們腳下這個地方,有風也有陽光,正是絕佳的觀景點。
(或許也正是因為如此,他們身後才會跟著陰影,久久不得停息吧。)
尼克巴羅也是這樣想的。
(造福世界的迦南,向來是有兩個太陽的,分彆照明著兩條路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