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冬寒就要回到我的內心深處:憤怒,怨恨,戰栗,恐怖,不堪忍受的苦像,仿佛太陽被北極的地獄團團圍住,我的心不久就隻是一塊鮮紅的冰而已。」
深空、深空……
佟鳩羽的食指富有節奏地敲擊著金屬桌麵,發出清脆的響聲。
坐在他麵前的,是一位西裝革履的男士,戴著一副黑框眼鏡,頭發打理得柔順光亮。他正竭力露出一副輕鬆友好的微笑,但內心的慌亂與不安,卻顯然又不是僅憑某種麵具就能掩蓋得了的。這也在所難免,要知道,任何一個仁冬人,都無法對自己眼前這位老人裝作視若無睹。
更何況,眼下他要做的,並不是聊天或索要簽名,而是問責這位東南戰區總司令員,仁冬上將,戰爭英雄,『活著的傳說』。
暫且不論直麵他時所需要承受的壓力。僅僅是憑借他曾指揮的那場南境反擊戰,成為在『第三次冬盟戰爭』中仁冬轉守為攻的轉折點,如此戰功;以及在『人類軍』(一支由各國組建,用於鎮壓邊遠或落後地區魔物暴亂的聯合軍隊。)服役期間的突出表現,所積累的世界級名望。不必說,等到問責結束後,自己所要麵對輿論的壓力已可想而知。
天呐,他不禁懷疑自己究竟是何德何能,居然能與這等傳奇平起平坐?若非年輕時性格執拗,行事風格又常常離經叛道,又總是被『佟家』的身世所約束,恐怕就連那一代的律武之位,都應該是這個大人的囊中之物才對吧。
想到這裡,當代律武不正是他的學生?月之神為何就如此偏愛他?即便退居二線,其在世界軍政民三界的影響力也絲毫未曾減弱,而自己不過區區一介……
“國防問責局的……趙恒,是吧?”
趙恒連忙點頭稱是,雙眼卻迷離得不知該看向何處。
“說吧,你來這兒是想問出些什麼?”
直插骨髓的寒光在佟鳩羽銳利的鷹眼中閃爍,久經沙場的肅殺之氣也隨之散開。趙恒曾聽說,某些人類僅憑自身的氣場就能震懾他人。如今他才算是真的相信。眼前這位老將並未使用神之印,但自己卻儼然全方位地陷入氣勢上的被動,完全喪失了審訊的一方應有的優勢。
就在被佟鳩羽那不移不變的眼神逼迫得節節敗退之際,趙恒突然感受到一股暖意由背心傳來,逐漸彌漫,直至覆蓋全身。霎時間,他便像是抓到救命稻草一般,身心一振,不說重整旗鼓,至少已不再茫然失神。
“佟司令,大家都是按規矩辦事,也彆太欺負人家年輕人了。”
同樣蒼老乾燥,卻溫和不少的聲音緩緩流向冰冷的審訊室。來者輕拍趙恒肩膀,似在鼓勵:
“做得不錯,先出去緩緩吧,這裡交給我了。”
關門聲漸弱,佟鳩羽才收起逼人的氣勢,頗為不滿地說道:
“扯什麼按規矩辦事,你不也夾帶私貨,用我來鍛煉你家小子的心理嗎?”
“年輕人嘛,總是審訊些小貪小腐成何體統,還是得出來見見世麵才行。”來者示意趙恒不必再起身迎接,一邊又對著佟鳩羽熟絡地笑道, “你們當兵的應該更清楚,有些本事,僅僅紙上談兵可不夠啊。”
“看在我態度如此端正的份上,拜托你等會兒問話的時候,就彆繞彎子了。”
“嗬嗬,你怎麼就肯定,是由我負責問話?”
“韓朔武啊韓朔武,如今的問責局,除了你,還有彆人有資曆來找我嗎?”
“的確是個燙手的山芋,也隻有我這種皮糙肉厚的才敢接下咯。”
韓朔武揮手隨意擺了個手勢,示意趙恒離開,待到隻剩下他們兩位老人,才道: “說起來,上一次對你問責,都已經幾十年前的事了呢。難道,果真是年紀大了,連上次的教訓都忘了?”
“正是因為我記性好,才能記得當年的計劃參數,部署好近海防線呢。”
“好得很呐,既然如此我就放心了,至少自己退休後,不會像你這樣,還被自己的學生征召回來處理這些破事兒。”
“是因為征兵令的事吧?”
聊了幾句,佟鳩羽大概也能猜出問責局再度登門的原因。
“不錯,明光某個部級領導受到直接舉報,說你以征兵之名公報私仇,便強令問責局進行調查追究。否則我們也不會在這個時候,直接到東南戰區司令部抓人。”
“那你呢,又準備怎麼做?”
“你有什麼好查的?”韓朔武連紙筆都懶得拿出來, “不是咱們律武大人的親自指示,就變相說明,七星聯合會議和軍事委員會都默認了你的做法。有點腦子的都看得出來,哪怕當真查到你以權謀私的證據,最終也會有大人物出麵乾涉。強令問責局此舉,不過是乾擾東南戰區的戰備工作而已。”
“……”
見佟鳩羽默不作聲,韓朔武便坦言道: “總之,問責局是不會做無用功的。無論你招了些什麼人充軍,我都會找理由糊弄過去的。倒是你自己得注意點,彆像當年愚者救贖計劃那樣,被人以莫須有的罪名彈劾下台。”
“你真不在意我招什麼人?”
“舉報說,你僅因懷疑國內存在策劃謀殺你女兒女婿的極端組織,就不分青紅皂白地強征大批人入伍,試圖以這種方式控製並伺機『懲戒』他們。”韓朔武聳肩無奈道, “如此可怕的指控,加上東南三海的緊張局勢,也不難怪有人可以毫無阻礙地強令問責局進行調查。”
“那你的看法呢?”
“你啊,儘管有些偏執,但也絕不會根據『可能是對的』的猜測,就武斷地做出決定。哪怕那些人並非殺害千夜與啟然的真凶,你如此急不可耐地要控製他們,想必也是不得已而為之。”
“不過需要注意的是,”韓朔武麵色驟然嚴肅起來, “最近網絡上的輿論趨勢很不樂觀,無論是對你突然複職,並立即強征大量適齡人員入伍,還是東南戰區頻繁的演習,以及內陸的軍備調動,各式陰謀論已如雨後春筍。”
“畢竟無法告知事實嘛,這也難免。”佟鳩羽對此倒並不意外。
“但民意終究不可忽視,無論戰事如何,都要記得要做好這方麵的相應預案才行。”
“放心吧。”
韓朔武點點頭,又側目瞥了一眼單向透明的玻璃,兩名問責局的特工隨即推門而入:
“局長,剛才偵聽係統出了點問題,由於怕打擾到您問責的流程,就……”
“沒事,談話內容我自己記住就行。”
“需要進一步調查一下事件原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