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染手中正握著一條蛇。
那是一條色如枯葉的七步蛇,五尺長二指粗,被扼住三寸,三角腦袋無力垂下,尾巴卻還在垂死掙紮,使儘餘力絞纏住他的胳膊。
頃刻之間,窸窸窣窣的聲響從四麵八方傳來,無數鬼魅的影子從夾縫中遊移而出,鋒利的眼反射著篝火的光,仿佛冰冷的死神擎著一雙雙鬼火,攢聚在幽冥河畔。
杏子神情凜然,她雖一驚一乍,好在反應迅速,抽出腰間短刃將那蛇一刀斷頭。
她拉住桑染:“快跑。”
兩人齊刷刷向這邊奔來,一瞬間,篝火照亮的五尺之地,無數影子蜿蜒而來,洞頂、石壁、岩隙中,爬滿了扭曲的長蟲,令人頭皮發麻。
“怎麼這麼多蛇,阿櫻,我們是捅了蛇窟嗎?”杏子問。
是,也不是。
大千山物種繁多,有個把蛇類攢聚並不稀奇,隻不過料峭時節冷血族類尚蟄伏,這般成群結隊反常於物候,不知是受了誰的蠱惑。
我攔在兩人身前,將燒得通紅的火炭撥出來,圍著站立之處築起一道楔形火陣,密密麻麻的蛇群終是不敢再向前挺進,躲藏在暗處嘶嘶吐著信子。
稍稍放鬆,便聽杏子問桑染:“剛剛你是不是被蛇咬了?”
“什麼?”
我一驚,回頭卻見桑染將左手彆在身後,肩膀僵硬著。
“不礙事。”他道。
他似乎並不好意思被人關心,杏子哪裡肯罷休,扒拉著他的袖子要看傷口。
桑染的臉一陣紅一陣白,幾番抗拒卻還是讓杏子得逞,現出腕上兩個血窟窿,傷口發黑,的確有毒,但卻不見桑染有中毒的跡象。
“怎麼會不礙事,得把毒血擠出來才行,那可是七步蛇,你仔細想想,方才走了幾步?”
杏子問他,他卻不答。
“讓我看看。”
我上前想要幫他處理傷口,桑染眼皮一抬,突然將另一隻手按在劍柄上,拔出劍來。
相對一個五尺少年來說,那劍有些長了,劍身離鞘時,他不得不伸直手臂。
利刃直向腦門切而來,我一時震悚,還以為自己將要身首異處,卻又聽見鐵器挫開骨肉的聲音,有血噴在我臉頰。
冷鋒堪堪停在我耳邊。
我驚惶未定,餘光瞥見一道殘影斷成兩截落在地上,方知自己被洞頂飛來的毒蛇偷襲,而桑染救了我。
還未來得及感謝,就在這刹那間,天地大亮,漫天銀光傾瀉而下,扭成一道粗紫電光,正劈在洞口石頭上,轟隆之聲震耳欲聾。
我離那石頭五步之遙,踩著凸凹不平的土地,依然能感到猙獰的電流從腳底漫上全身,四肢百骸針紮一般刺痛,腦中一片空白。
“阿櫻……”
杏子的聲音顫抖著,她與桑染站的隻近不遠,顯然被方才那閃電的餘威波及,皆毛發聳立,麵白如紙。
萬幸沒劈到人身上……心中生出劫後餘生之慶幸。
虎視眈眈的蛇群被這滿地電流震得渾身扭曲,慌慌張張掉頭向洞裡爬去。
心患暫解,可這天雷落得蹊蹺,我看向洞外,暴雨傾盆之下,那一方空地危機四伏。
我推著兩個孩子向裡頭走:“外麵像是被人動了手腳,布下了引劫陣,切莫再靠近洞口。”
桑染神情恍惚,像是聽不懂我在說什麼,杏子是個明白人,她指著山洞深處,氣呼呼道:“肯定是那臭老道在作怪?”
“你說什麼?”
桑染聽到臭老道三個字,顯而易見是在罵他師父,頓時掛起臉來。
杏子毫不留情:“你還看不明白,又是蝙蝠又是毒蛇,這山洞裡頭有人在使壞,算準了時機,就是想將我們逼出山洞,進入外麵的引劫陣。”
她又補充道:“幸虧我們回來的早,若是晚一個時辰,不用什麼蝙蝠毒蛇,隻消路過洞口觸發引劫陣,你就要被劈成火棍了,你仔細想想,誰能有機會在這兒布下天羅地網。”
“你胡說。”桑染反駁道。
杏子眼中簡單的事實,對於十二三歲的桑染來說,幾乎如天方夜譚。
可杏子這人偏愛拂人逆鱗,她不理解桑染的委屈,隻覺得他冥頑不靈。
“喂,你那好師父,是不是叫黃白遊,他告訴你在這裡跟他彙合,那他人呢?”
“師父是有事情耽擱了。”
“切,什麼耽擱,那老道明明就在裡頭,就等著你這替罪羔羊替他受劫,他好來偷天換命。我倆方才跟你講這麼多,你難道沒聽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