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疆 天道守恒......(2 / 2)

“我想說的是,天帝可待你不薄啊。”

兮桐說這話的時候,聲音拖得老長,那一雙吊梢眼狡黠地發著光,我甚至能聽見他肚子裡的算盤劈裡啪啦響。

好歹是個神仙,如此賊眉鼠眼,實在惡心。

忍下胃裡的不適,搓了搓手上的戒指。

“你可以退下了。”

“誒誒誒......”

兮桐仙君的驚訝地看著自己的身子漲大十倍,而後砰地一聲炸裂一空。

森林恢複寂靜。

十萬大山一望無際,遍布古老的原始叢林,樹極高,葉極闊,灌木疊繞,藤蔓纏綿,無路可走。

我終於走出了大千山,卻來了苗疆,乍見之美,死於日複一日的顛沛流離中。

正如遊記所載,南疆氣候溫濕,沃野千裡,上古蚩尤戰敗於此,軀體化作蒼茫群山,便似一鯨落而生萬物,萬年的雨林綿延不絕,物種繁盛生生不息。

隻是不適合人呆。

尋了個盤虯的樹根坐下,晾一晾我這老病殘軀,磕掉鞋上的泥巴,從懷中掏出幾個野果子,酸澀難咽,將就著果腹。

遠遠瞧見鷹嘴山的山尖,苗疆聖地已到達,接下來該做些什麼?

正思索著,樹根底下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一隻九目百足大蜈蚣鑽了出來。

算是舊相識了,一月出現一次,比月信都穩。

我伸出手,那蜈蚣堂然跳到我毫無知覺的手背上,在右臂上爬了幾圈,找到了個稱心如意的位置,狠狠咬下。

鑽心的疼痛襲來,冷汗涔涔而下。

蜈蚣的毒液似一副強心劑,將五感統統放大,我聽見自己的心跳忽快忽慢雷響,血脈奔騰如江河,耳鳴一聲聲撞擊著大腦,一切都變得擁擠吵鬨。

林間有風,烙鐵一般剮在皮膚上,痛不欲生。

萎頓在地動彈不得,漸漸的,眼前光影稀薄,疼痛變得遙遠,一切遁入黑暗。

飄飄然好似坐上了一團雲,在蒙昧中遊蕩,前方傳來沉重的呼吸,一聲聲如浩淼煙波在山澗中回蕩,似在呼喚著我的名字。

燈草,燈草。

倏而霧氣散開,一條黑龍蜷縮在眼前,它鱗甲碎落,鮮血橫流,沉重的眼皮垂著,喉下一道刺目的傷痕正汩汩流血,而護衛它要害的那片龍鱗,卻不知去往何處。

生機如大江東去,他漸漸羽化消散如煙塵。

胸中哀鴻遍野,似有千絲萬縷的心疼從我心間生出,綿密攀住它破碎的身體,想要將它拚湊起來,我忍不住伸手,它卻一觸即潰,徒留涼風漫灌在我心中。

萬物寂滅,一切成空。

倏爾夢醒,惶惶不知身在何處,直至嘈雜的鳥鳴聲將我拉進現實,才知是一場噩夢。

日光照頂,這又是新的一天,我於危險叢林中昏迷了一夜,蟲蟻在四周尋覓著生計,蛇鼠在枯葉下遊移,野獸來了又去,留下鬼祟的腳印,不知它們是懼怕我身上這毒,還是對我這將死之人不感興趣。

好歹留下我一條殘命,尚有用處。

斜在老樹根下,看著陽光斑駁撒下,直至僵硬的手腳終於有了些暖意,滯澀的血脈活躍起來,藏在肌理深處的蟲卵被牢牢壓製著,這蜈蚣毒似飲鴆止渴,我也隻能靠它維持著性命。

百日已過,不知桑染如何了。

我看著早已枯死的右手,隻剩皮囊包裹著裂骨,日日都是摧心的疼。

九目蜈蚣能來,便是桑染跟隨了老怪,老怪得此良材回老巢去。

鷹嘴山,苗疆第一山,我終於走到了這裡。

鷹嘴山陡峭挺拔,兀然矗立在十萬大山中,山頂一塊寬闊的岩石倒扣在崖顛,將落未落令人懸心,遠遠望去,便似蒼鷹利喙倒插在丘陵中,由此得名。

踩上裸露的山脊,四周荒無人跡,整個山像是被人薅禿了,不生草木,鳥獸絕跡,連青苔都不長,死氣沉沉有如巨大的墓碑。

而正是這座荒山,殘垣斷壁,頹橋敗井,到處都是人類留下的痕跡。

上山的石階寬闊齊整,路旁石獸栩栩如生,曾經虔誠的工匠用心打磨敬獻給他們崇拜的王。沿路石壁刻滿壁畫,畫中苗疆兒女聚在篝火旁載歌載舞,他們赤膊紋身,麵帶喜悅,虔心跪拜,向著鷹嘴山聖殿,年輕的王坐在香蘭環繞的寶座上,看著這萬人擁戴的盛景。

曾經擁有過的輝煌,襯托著此刻的悲涼,覆滅不隻在滄海桑田,或許隻需一載光陰,讚歌還在流傳,英雄已成昨日。

我沿著石階一步步登上聖殿,找到那畫中風光無限的苗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