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諒你也沒那個膽子。”
火焰被澆滅,他說話的語氣也弱了三分,隔了半晌,又道:“起來說話。”
看來的確是個吃軟不吃硬的,我輕輕舒了口氣,站起身來,垂手不語。
許是我這副低眉順眼的樣子與真正的蔚蘭不同,玄策斜著眼打量了我良久:“你這一落水,怎麼性子都變了。我問你,今日花朝宴,你來鳳儀宮,是你的意思,還是國公的意思。”
“是爹爹的意思。爹爹說,宮中幾度賞賜,此次又下邀帖,我身為家中嫡女,需進宮答謝,不可推脫。”
“邀帖?”玄策又挑起眉頭:“你既已痊愈,也看過帖子,怎得我的帖子,你從未回應。”
我怎知道還有這等事,隻能解釋:“自我醒來,尚無精力打理拜帖,是以並不知情。”
“哼,那便是無心了。”
“確是無心。”
玄策半眯的眼睛瞬間張開,似乎震驚於我的直白。久久望著我,怪異的笑容漸漸浮現在臉上,跟暖閣中揶揄貴妃那神情一般無二。
“好好好,好個無心。”
像是在自嘲,又似痛心,他搖了搖頭,苦笑在嘴角漾開。
我瞧著他那神情,忽然意識到,剛剛似乎又說錯了話,我道自己是無心之過,他卻理解為我對他沒上心。
這人簡直渾身逆鱗,便似個長滿引信的火藥桶,稍有不慎便引火燒身。
他站起身緩緩向我走來,腳尖抵在我兩腳中間,雲紋織錦快貼在我身上,我心口突突狂跳,不得不仰頭看著他。
他眉頭低沉,黑眸篤定地看向我,笑得乖戾而恬淡,忽伸手挑起我覆在麵上的碎發,輕輕挽在耳後。
“難為我,日日著人打聽你的消息,聽聞你蘇醒甚至欣喜若狂……”
沉鬱的龍涎香味環繞在周圍,好似森冷的大海上清淨的幽雲,遮蓋著不知怎樣危險的水獸。他平靜起來反而不像個正常人,連破碎聲音也似帶了瑟骨的寒意。
“可你,竟從未想過讓我安心,病愈後卻先來鳳儀殿見禮王!”
指甲沒輕沒重劃過臉頰,碾過嘴角,停留在頸邊。
凶狠的目光從他眼中射出,似有猙獰的毒蛇將要從這副皮囊中蛻出,將我食肉寢皮。
我看到他眼中血腥的殺氣,濃鬱如衝天的風暴,這人竟瘋癲了不成。
本能向後躲避,他卻欺身向前,冰涼的指腹貼上脖子,我不禁一抖,快速抱住他冷森森的手掌,顫巍巍道:“殿殿殿殿下饒命……我剛剛從鳳儀殿出來,爹爹還在家等我……”
顧命大臣的女兒若是花朝宴後死在宮裡,怕是難以善了,想殺我,這是最壞的時機,我提醒他。
玄策瞳孔微顫,眼皮一垂,麵露譏誚:“怎麼,你以為我要殺你?”
不然呢?
我尷尬地衝他笑了一下。
玄策看到我這沒心沒肺的模樣,暗湧的憤怒仿佛捶到了棉花上,迸發的情緒毫無著落,又憋回胸口。
他目光痛若刀絞,又是慘笑:“好好好,你今日裝得這般乖巧,又一口一聲慶王殿下,是鐵了心想與我生分了。”
哈?
我心中一群神獸咆哮而過,怎麼稱謂也不對?!
這差事還真特麼不好辦,玄策與蔚蘭之間莫非還有昵稱不成?這叫我怎麼猜!
玄策將臉貼近,喉嚨滾動著,眼尾憋出一片紅。
柔腸百結的話,又說得咬牙切齒:“不愧是死過一回的,什麼都想清楚了,相見不識陌路蕭郎,你還真的說到做到,什麼都斷得乾乾靜靜,夠狠心。”
他好似撐到了極點,咬著牙閉了眼,猛地收斂了所有情緒,胳膊一抬,驕傲地揮開我的手。
我重心不穩,跌坐在地。
他站在我身側,裝作風輕雲淡,對我笑道:
“你既無心,與我說明白便是,本王也不是糾纏之人。如今欽天監親點你為瑞光所載,貴妃意圖拿你為禮王討個吉利,你既已謀得高就,想另投禮王麾下,將來再不濟也是側妃,沒準兒還有望當上皇後,人各有誌,我不強留。”
他忽又笑的殘忍,伏下身子在我耳邊道:
“隻不過,我那哥哥,即便看上去兄友弟恭,可也從來視我為不詳,若教他知道你之前跟過我,你猜猜,他會不會饒過你。你我之事,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自己掂量清楚。”
他冷哼一聲,頭也不回向外走去。
“我祝你前程無量,平步青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