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落下時,風漸漸大了起來。
翠果在宮門等我,她拿著個鬥篷將我裹起來:“怎得這麼晚才出來,姑娘這是看哪朵花看迷了眼。”
她抓住我的手,溫婉的小山眉瞬間豎起:“乖乖,凍成這樣子,回去又要生病了。”
瞧瞧,這人又詛咒我。
我連張嘴的力氣都沒有,拖著僵硬的腿,由她扶上馬車,便似卸下一身贅物,縮在角落閉目養神。
“到底是怎麼了。”翠果瞧出了我的不對勁:“莫不是觸怒了貴妃娘娘?”
誒,還真說對了,卻又不全對,準確來說,我是觸怒了貴妃、禮王以及慶王,整整三個人。
但這種狗膽包天的事,就不要說給愛操心的人聽,不然今夜失眠的又要多一個。
睜開眼,看著為我操勞的賢妻良母,她正我將領口的衣袋係緊,免得夜風灌進來。
“翠果,你可知道慶王玄策?”
翠果忙碌的手忽然一頓,目光遲疑,又躲閃回去。
果然有事瞞我,我繼續試探:“我在宮中見到了慶王殿下,總覺得以前認識,不,不僅僅認識,似乎還頗有淵源,可他與我言語幾句,我卻不知如何應答。”
翠果不知想到了什麼,一咬唇,嗔道:“姑娘你就莫要再理那登徒子了。”
登徒子……
玄策好歹冠冕堂皇一王爺,翠果好似對她嫌怨頗多,怎麼就成了騷擾良家婦女的登徒子了,看來這人沒乾啥好事。
“我與他之間,到底發生過什麼?我記不起來了,你跟我說說。”
翠果緊閉嘴巴,心一橫,臉扭向另一側,隻留給我一個繃直的脊背。
這是生氣了?人心向背啊,翠果是個一心為主的實心眼,定然是見不得蔚蘭受委屈,才刻意隱瞞。
我攬過翠果的手,合在自己掌心中,央她道:“我知道翠果是最疼我的,你不說,定是那人待我不好,對不對?”
翠果眼中忽就閃起淚光:“姑娘既然忘了,就不必再想起來。好不容易與他一刀兩斷,可千萬彆再陷進去了。那玄策是個負心薄幸的人,甜言蜜語招惹了你,又日日去怡紅樓尋那花魁,甚至蓄養外室,花名都傳遍京城,姑娘從前若不是為情所困,也不會整日以淚洗麵日漸消瘦,更不會……”
她突然頓住。
“不會什麼?”
她呼出一口氣,恨恨道:“姑娘那日若不是為了等他,就不會遇上河間世子,惹上這麼些烏煙瘴氣的倒黴事,而他爽約丟下你,是去與那花魁喝酒去了。”
原來如此。
我道玄策今日為何會說我挑釁報複,原來是他有負在先。
但見他站在鳳尾竹下那聲威氣勢,一丁點兒愧疚都沒看出來,反倒是揪住我的一句錯話,大發雷霆。
豬狗不如的東西。
翠果雙目淒淒,滿眼都是對我的心疼。
“以前沒提這事,是怕姑娘糟心,從前姑娘癡心於他,如今忘了也好,左右也與禮王府走動起來,我聽說禮王玄縉雍容和藹,最得皇帝青眼,也最受臣子擁戴,定不會輕易惹你傷心,禮王妃也是溫柔賢良,聽說正是她張羅著為禮王納側妃呢。”
禮王玄縉,又是個讓我看不透的人。
一入侯門深似海,恐怕這個禮王也並非如翠果所願,想想都腦殼疼。
一團亂麻捋不清,不禁有些泄氣,翠果還在喋喋不休的勸慰:“姑娘你也需有些骨氣,咱貴為定國公獨女,又生得年輕貌美,何愁找不得好的歸宿,那玄策心意不誠,這麼久從未請媒人登門下聘,擺明了就是戲弄你,卻看禮王殿下是有心的,流水一般的禮物送來,可見是放了心思的。”
我不得不打斷她:“今日宴席上,我見有人談論天兆,卻又語焉不詳,你可知何故?”
翠果睜大眼睛,一臉不可置信:“還有人敢當眾討論這個,沒被貴妃娘娘打出去?”
額,是啊,貴妃娘娘她大人有大量的。
翠果諱莫如深環顧四周,後又壓低聲音道:“明成年間,京城曾經一連三日白虹貫日,市井傳得沸沸揚揚,說白虹貫日不利於君王。欽天監前監事徐年直言勸諫,道白虹貫日乃天子失德,蒼天降示,寓兵戈騷亂、皇親崩逝,乃大凶之兆,皇帝需齋戒、祭天、下罪己詔,寬徭減賦大赦天下以安民心。皇帝震怒,將徐年亂棍打死。”
“亂棍打死!”
這徐年也真夠悲催的。
“徐年死後,宮中連連大喪,先是先皇後病歿,而後太皇太後駕崩,皇帝也一連大病幾場,為避災禍,不得不改國號為順平,更有意傳位於太子自己當太上皇,以躲避天象,可太子隨即中風,手腳麻木口不能言。京城紛紛傳言,這是太子替皇帝擋了一劫。”
我深吸了一口氣。
“慶王是何時歸京的?”
“好像是三年前,當年邊關打了勝仗,慶王回京述職,皇帝在甜井巷敕造王府給他,然後便再未離開過京城。”
那便是說,恰逢慶王歸京前後,才有的白虹貫日之天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