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是,戰線拉得越長,越有利於朝廷。可何淄那廝,卻派大量士兵進山穀搜山,可謂是蠢透了,我親自走過雁山峽穀,峽穀以北山野崎嶇溝壑難填,最是大海撈針。
何淄放著天險不守,偏偏急功近利,可見是禮王催促急了,他放河間侯出京之事早晚敗露,若不能一擊致勝,便急著要做出點成績來,將功抵過。
或許是玄策拿捏住玄縉的脈搏,勸河間侯避開鋒芒,退守山中,等中原軍自露破綻。
不過看目前皇帝巡城這架勢,怕是小南門放走河間侯之事早已暴露,禮王功沒有立成,一手好牌,打得稀爛。
那城牆之上,皇帝當著眾人之麵,狠狠罵著跪在地上抖成一團的禮王:“蠢貨,你手下城防營連區區一個小南門都守不住,竟然連河間侯都能輕易放出城。中原軍調兵這麼大的事,七日後才來與朕奏報,兵部都教你越過去,那中原軍難道是你的私軍?何淄是你的私將?你是要造反嗎?”
死罪一個個砸下,禮王隻能一個勁兒磕頭。
“父皇息怒,兒臣……兒臣隻是想引江左賊寇出洞,好替朝廷鏟除這個後患。”
“不自量力。”太章帝罵道:“你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幾斤幾兩,那何淄被你一手提拔上來,卻是個隻知紙上談兵的貨色,有坪山天塹不守,偏偏要進峽穀,被那河間老賊聲東擊西耍的團團轉,自己的防線漏出破綻,愣是教那些人在眼皮子底下溜出了坪山!追擊不成,又入了賊寇的陷阱,在青崖山被打得潰不成軍,還有臉上書求援。此事了卻,讓何淄提頭來見朕!”
“兒臣……兒臣……”
禮王結結巴巴半晌,沒說出個所以然,他如今連自己都保不住,又如何能保得了何淄這顆聽話又沒用的棋子。
太章帝咬著牙恨鐵不成鋼,若不是自己親生的,恨不得將他丟下城牆,便轉過臉向眾人道:“都起來起來,彆跪這裡礙眼,朱將軍,最新戰況如何,一字不落與朕說來。”
一威武老將身披鎧甲,上前一步將前線戰況稟明。
“青崖山一戰後,中原軍向朝廷求救,北大營派先鋒營一萬南下馳援,輕騎隊已到達,但賊寇已撤離青崖山一帶,向南一馬平川,過了長江,便至海上……”
一到海上,哪裡還有追繳的餘地,河間侯這是徹底逃了。
剩下這話,朱將軍沒膽再說下去。
“區區流民賊寇,竟拖上朝廷近十萬人依然未能拿下,你們一個個吃閒飯的不成。”
太章大袖一甩,整個人被晃得向後倒退了兩步,臨近太監趕忙上前扶著。
“聖上保重。”眾臣皆道。
太章緩了一緩,終於站穩了腳跟,又問了個更要命的問題:“慶王呢?”
眾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實在不敢在皇帝盛怒時火上澆油。
太章帝大吼一聲:“朕問話呢!慶王失蹤之事可有查明,他真的跟著周幕跑了?”
朱將軍抹了一把老汗,還是如實稟明:“追擊叛軍途中,確有線報說見過慶王殿下跟隨在周幕身旁,不知是否為人脅迫……”
太章帝眼神彌散,久久不發一言,似仍舊不敢相信,他這個兒子真的隨叛軍跑了。
卻聽禮王道:“這其間一定有什麼誤會,玄策平時雖任性,卻武藝高強,絕對是個有主見的人,怎會輕易被人裹挾,此事必有原委。”
又是武藝高強,又是有主見,禮王這話有意思,不說還好,一說倒叫眾人深思起來,到底什麼原委,能教慶王跟隨叛軍同流合汙。
便有一人從眾臣子中走出來,那人背對著我,看不清長相,瞧衣服的形製顏色,應該是京兆尹。
那人道:“微臣有事稟報,京城暴動之時,甜井巷亦被波及,京兆府隸統計傷亡損失之時曾探查過慶王府邸,卻不曾想查到斧頭二十個,盔甲四十具,皆與河間一黨向死囚分發的凶器相同,微臣思來想去,覺得此事微妙,後又有消息傳來,說看見慶王與叛賊周幕同行,臣鬥膽猜想,慶王殿下實有可能牽涉進京城暴|動之中。”
慶王參與暴|動?這話我是一個字都不信,作為親曆者,河間侯誤闖入玄策外室宅中,那尷尬又殺機暗湧的場麵,想起來仍舊令我膽寒。
可即便是假又能如何,皇帝若認定反叛為真,哪裡還會詳查,假的也會變成真的,反正玄策不在京中,想要栽贓陷害輕而易舉,京兆尹趁著天子震怒添油加醋,真可謂是個渾水摸魚的高手。
果然,太章帝聽信了他落井下石一番構陷,真以為玄策與河間侯早在他眼皮子底下勾結起來,氣急反笑:“好好好!朕生的好兒子!”
禮王滿麵憂心蓋章定論:“父皇息怒,玄策隻是一時糊塗才助紂為虐,父皇龍體要緊啊。”
皇帝由貼身太監攙扶著,一瞬間心力交瘁,低頭看著麵前這個不爭氣的兒子,又抬眼看著城外的江山,搖搖欲墜的卻是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