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雨兼程 真乃吾兒,真乃吾兒(1 / 2)

太章帝走過幾十年腥風血雨,在一眾文臣武將的心眼子裡縱橫捭闔,來平衡這座龐大的帝國機器,他從殫精竭慮的皇子熬成殺伐果決的孤家寡人,人到中年力不從心,忽然發覺,自己也正被這座機器操縱,被推著毫無意義向前走去。

而他的勵精圖治,等來的是三日淩空的天兆,而對抗天兆的下場,卻是宮中屢屢大喪,自己也久病不起。

不得不明白,即使身處萬人之上,在命運麵前,也不過卑微如螻蟻,於是他企圖將一切放下,求仙問道祈求上蒼垂簾。

然而太子病重,慶王反叛,禮王庸碌,竟無一能抗起這重任,他不禁愴然:“朕乃寡德之人,不然怎教天降噩兆,皇城動蕩,子孫不寧。”

大臣們又嚇得跪了一地。

東方既白鶴立雞群,不僅站得筆直,且無所畏懼,他向皇帝緩緩走來:“福禍相依,否極泰來,聖上無須太過自責。 ”

太章帝一番罪己,再看國師溫文爾雅對他一笑,便似看到天賜的救贖一般。

自從亂棍打死徐年,宮中接連大喪,皇帝後悔不迭,再也不敢怠慢欽天監一乾閒人,便似前人栽樹後人乘涼,便宜了東方既白,不下跪不早朝不看人臉色,仗著會卜算,整天說些模棱兩可的讖語,再等著東窗事發再被皇帝高看一眼。

三番五次弄拙成巧,皇帝果然視他如真仙下凡,不僅敬為國師,更是拿他說的話當做上天的旨意,他說無須多慮,皇帝便覺得自己真的有些多慮了。

皇帝又拿出了向天請罪的姿態,對國師道:“國師您曾提點,說風起於海上,是我未曾參悟,抵擋倭寇的江左流民,竟有一日敢私自北上,與朝廷軍隊抗衡。”

國師咪咪笑著,像一尊佛低頭看著愚鈍的癡兒:“風起於海上,而歸於海上,是來處也是歸處,終有一日雲破日出,天下太平。”

竟是些滴水不漏又狗屁不通的話,偏偏皇帝最吃這套。

東方既白忽舉頭望天,一副白日觀星高深莫測的能耐模樣。

“我近日夜觀星象,紫微垣輔星歸位,大振帝星,乃帝王順勢,所勞有得,所願皆滿,滿載而歸。”

這句話頂頂吉利,太章皇帝不是帝星,卻深以為自己是帝星所罩,喜悅溢於言表。

“國師所言可真?”

“千真萬確。”他指著西邊紅日道:“落日時分,便見分曉。”

話音剛落,卻聽遠處馬蹄聲噠噠響起,一士兵舉著彩旗高呼著奔馳而來:“慶王殿下勤賊首而歸,慶王殿下勤賊首而歸……”

風雲變幻隻在一瞬,城樓上的人尚未從壓抑的氛圍中反應過來,各種表□□彩紛呈,沒一個人敢為此歡呼雀躍。

太章帝不知為何揉了揉老花眼,問身邊黃門:“底下那人說什麼?”

黃門訥訥重複道:“他……他說,慶王殿下勤賊首而歸。”

太章帝猶不敢信:“快,叫他上來。”

便開城門,將那氣喘籲籲的士兵叫到麵前來。

士兵一路奔波麵紅耳赤,此刻卻神情激亢,他興奮道:“稟聖上,慶王殿下勤賊首而歸。”

皇帝生怕自己誤解了意思,道:“說清楚些,誰擒了誰?”

那士兵道:“慶王混入叛軍中,趁亂斬殺周幕,取其項上人頭,連夜北上與先鋒營彙合。”

短短幾個字,卻似盤古大斧將連天陰霾劈開,太章眉頭驟然鬆動,將每一字每一句都細細咀嚼了一番,終於喜笑顏開,向左右嘖嘖歎道:“策兒斬殺周幕,斬殺周幕,好,好,好。”

大驚後大喜,眾人都有些抻不開,直到皇帝眉開眼笑,方才反應過來,連連賀道:“恭喜聖上,賀喜皇上。”

皇帝問那士兵:“慶王現在何處?快帶他來見朕。”

“先鋒營輕騎隊正護送慶王回京,特遣我提前來報喜,大部隊已至直隸,最快傍晚便可入京。”

聽到傍晚兩字,皇帝看了一眼東方國師,便似看見吉兆應驗在眼前。

得天庇佑,皇帝喜不自勝,正要賞那報信的士兵,士兵卻從懷中掏出一封信,鄭重呈上。

“慶王殿下被叛軍所挾,不得不假意投誠,實非所願,因此命我遞上請罪書,懇請聖上饒恕他自作主張,私自南下之過。”

“兵不厭詐,既是脅迫,朕又怎會計較這些細枝末節,快,遣朕的親衛軍前去迎接,叫策兒不必憂心,隻管平安回來,朕重重有賞。”

黃門領命下城樓去,皇帝才抖開那請罪書,看了一眼,眉頭忽又擰起。

他突然道:“京兆尹何在?”

那京兆尹此刻恨不得扒個地縫鑽進去,聽見自己被皇帝點名,便知大事不妙。

皇帝合上書信,問他:“你說京兆府隸清點人員傷亡,曾在慶王府搜到兵器與盔甲,那自然是將慶王府人口財物一並清點過,慶王府可有人員損傷,財物缺失?”

“這……”京兆伊支吾一會兒,道:“待府隸清點至甜井巷時,已是暴亂第二日,慶王府除慶王殿下失蹤之外,另有兩人死亡,暫……無財物丟失一說。”

“那兩個死者中可有管家張全?”

“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