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凡人的眼眸,究竟越不過生死掩埋的時光。
他背對著我,頎長的身子驕傲地矗立著,未曾回頭看我一眼。
“怎的,有心事?”
禮王突然問道,我收回目光,見他也正探頭看著山口方向。
“你好似對我這個弟弟格外上心。”
他探究的眼神在我臉上徘徊,我急忙否認。
“蘭兒第一次見慶王就說錯了話,被訓斥慘了,現在依然心有餘悸,不知慶王殿下是否還在記恨我。”
“這可就錯了,蘭兒你哪裡是第一次見他,小時候跟定國夫人來王府時候,你就老愛跟在他屁股後頭跑,難道真的忘了?”
還有這等事?!不過玄策八歲便被送至封地,蔚蘭那時最多也不過三五歲吧。
“那時年幼,哪裡還記得這些,殿下就不要再拿小時候的事笑話人家了。”
禮王夾了下馬肚,繼續向前趕路,漫不經心道:“本王這個弟弟,也是夠倔的,父王體恤他幼年離家,想讓他在京城多住幾年,他卻每每上書,想要回西北去,前些日子,還為了公主和親之事,頂撞了父皇。”
“公主真的要去和親?”
“那還有假,韃靼與我朝常年有戰,銀子流水一般花出去,長此以往國庫虧空,賦稅徭役加重,哪裡還有好日子過。”
禮王這一句話便抹殺了玄策所有功勞。
自景朝立國,西北邊患從未消停,韃靼囂張幾十年,如今能心平氣和商談和親之事,大抵是被打怕了。以至玄策即便回京也是餘威仍在,西北都護府幾經易帥,蠻夷愣是不敢越雷池一步。
皇帝不想大動乾戈,又要防著西北軍壯大,派個公主去和親自然是最簡便的方法。
隻是可憐那公主,不知年芳幾何,哪個後妃所生,大漠草原,遙遙路遠,歸期無期。
祝國寺大門轉眼便至眼前,穿過樹林,遠遠瞧見山坡上一白袍道人站在那裡,衣帶當風飄飄欲仙。
“師父。”我向他搖手。
東方既白微微頷首,算是跟禮王打過招呼,禮王下馬,與我一道走到國師麵前。
他尊敬一揖:“本王見國師在此望氣,可有望到什麼?”
國師笑的深不可測:“無非是草木眾生罷了。”
“已識乾坤大,猶憐草木青,國師慈悲為懷,見草木亦為眾生,實乃社稷之大幸也。”
這馬屁拍得,我聽著都覺諷刺,東方既白除了長得慈祥,笑地慈愛,其實一點都不慈悲。
國師依然虛懷若穀道:“禮王殿下嚴重了。”
“國師可是要去祝國寺,可要與我們同行。”
國師搖了搖頭:“我正有些話要交代徒兒,殿下先行入寺便可。”
這便是明擺著趕人了。
眾人皆知國師高冷孤僻,禮王自討沒趣兒,卻也不曾惱怒,便道:“如是,本王便先走一步。”
禮王一走,我倆都不裝了,我衝國師粲然一笑,國師遂將臉一冷。
便伸手去薅他袖子。
總是做過神婆的人,肘下也曾藏山納海,這家夥比我當年法力高出不少,相應的袖擺也更遼闊,總能教我翻出些花樣來。
東方既白早料到我要乾嘛,眉一皺眼一眯,躲閃間便退出三步,但我早預判了他的預判,腳尖一蹬緊隨其上,左手牢牢握緊他袖口,右手佯裝攻擊,起落間伸腳踢向他小腿,他立即伸出腳格擋。
蔚蘭的身子薄得跟紙糊的一般,可不禁這一踢,他沒用什麼力氣,我卻膝蓋一麻,向下一歪……
踩在他腳上。
方才道路泥濘,鞋子沾上了泥,這一踩,他纖塵不染的鞋麵上,多了個黑黢黢的腳印。
東方既白的臉色瞬間比他那鞋麵還要難看。
兵不厭詐,這小老頭久居高台之上,可能沒見過我這麼不按常理出牌的人,一不留神又中了奸計。
“對不住,對不住。”
我忍住心中放浪的狂笑,退出六尺之外,得意的亮出從他袖中薅來的一遝符咒和一個白白淨淨的……
這什麼玩意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