鶴彆春山 東方既白,逢亂必溜(1 / 2)

“混賬東西。”

老頭生氣了,我也不怕,左右他坑過我不少,於是秉承著不能吃虧的原則,人前伏低做小,人後犯上不少,他也沒能拿我怎麼樣。

這東方既白也是奇怪,打得過我卻每每手下留情,偶爾生氣也自行消化了,頗有一種好男不跟女鬥,長輩不跟晚輩計較的大度。

可能是以後用得著我,不如先收點利息,於是我叉著腰耍無賴。

“彆倚老賣老啊,仙子我長你個三千歲呢,拿你幾個符咒防身怎麼了,誒,這什麼啊?怎麼沒見過。”

方才從他袖中沒摸著法器,倒是順到個皮人,巴掌大小沒鼻子沒眼,手指覆上去能摸到骨骼脈絡,跟尋常皮人相去甚遠。

東方既白的臉色有些微妙,方才那將燃未燃的氣焰瞬間斂去,又歸於一派風清氣和,抬頭遙望青山去了。

這人便是這樣,聽見不想聽的,便立刻化作聾了的神明,對月皎潔起來。

“喂,小老頭。”我自是不能放過他,黏了上去問:“能不能告訴我,這是做什麼用的?”

東方既白眉頭微不可見的抖了一下。

我在這電光火石之間,穩準抓住了他的痛點:“小老頭,小老頭,小老頭……”

便見小老頭的臉色,五彩繽紛地黑了。

這是個迷一樣的人,修行至金丹之上,又不避世隱居,生得如天人一般,卻要來這濁世闖蕩,既不涉紅塵,又要參與黨爭,開了天眼,誰都不幫,偶爾透漏些模棱兩可隻言片語,將皇帝忽悠得服服帖帖,如是他穩坐國師交椅,高高在上誰都不看一眼。

不過我看他離渡劫之境還遠得很,目前尚未參破生老病死,對這個“老”字十分敏感。

東方國師狂跳的額角終於平複在他良好的修養下,他並沒像前幾次那般,長袖一揮將我掃出十丈之外,反倒是頗有耐心跟我解釋:“傀儡。”

這不廢話麼。

我不曉得這是傀儡,這輩子,上輩子,上上輩子都白混了。

“什麼傀儡,做什麼用的?”

“以後你便曉得,還沒完工,先還給我。”

他向我伸手,我自然不能給他。

“那不成,你再做一個,這個先給我玩玩兒。”

老頭又不高興了,看了我足足有半盞茶的時間,眼中的慍怒一點點化為森冷,直叫我雙腿發軟,差點跪下來將那傀儡還給他,他卻收回了目光,高傲地仰著頭。

“你想要便拿去,左右沒什麼根基,也折騰不出什麼名堂。”

切,瞧不起誰呢。

我看著手中的傀儡,不知為何有些眩暈,撫了一下心口。

竟是個厲害的東西,能與人神魂相連,翻來覆去看了一會兒,看不出個子醜寅某,反正他都說送我,便塞進袖中,待以後參詳。

既搶了他的東西又惹得他不高興,這會兒得掬出一張乖臉來,黏上去扭糖一般撒起嬌來:“師——父——”

東方既白最怕我喊他師父,他害怕跟任何人親密,似乎保持距離才會有神秘感,我便樂意逗他,看他端著遺世獨立又忍不住翻白眼,墜入凡塵,沾滿喜怒哀樂。

修仙修到無欲無求的地步,大概率此生無妻無子,無福消受的天倫之樂,我便善心大發讓他體會體會:“師父師父師父……”

其實拜師這件事,也是我坑了他,皇城波雲詭譎,我又心懷不軌,形單影隻哪裡能成事,東方既白是皇帝眼前的紅人,拉他入夥十分劃算,再怎麼說也是大樹底下好乘涼。

東方既白心高氣傲,哪裡肯收徒,人前人後拒絕了我三次,我隻好另辟蹊徑,直接跳過拜師這一環節,將師父當做尊稱,嘴上抹了蜜一般天天喊,直到所有人都當了真,東方既白也不屑於解釋,吃了個悶虧,這事也就順水推舟成了。

當然抬手不打笑臉人,許是我嘴上抹蜜的功夫有所長進,東方既白抗拒了一些時日便束手就擒,默認了我這個徒兒,遂守得雲開見月明,生米煮成了熟飯。

“我就知道,師父最疼徒兒了,今日師父一定是特地在這兒等著徒兒呢。”

我輕輕搖晃著他老人家的袖擺。

小老頭表情終於有所鬆動,目光從遼闊的山野轉移到我麵上,那本該嫌棄的眼神,忽如憐憫蒼生一般,憐憫地看著我,顯得有些……

慈愛。

這老頭涼薄清高又雞賊,向來煩我,偶爾慈愛一回,便是耐人尋味,他這麼一看我,我便覺得,自己要倒大黴了。

“那些書,都看完了?”他問我。

“都看過了。”

“有沒有找到你想要的?”

我點點頭,又搖了搖頭。

桑染所留書籍,大致囊括了苗疆蠱術與蠱靈的前世今生,算是用儘了畢生之力苦苦尋覓鑽研得出的精華,隻是除了靈泉洗髓,卻也未找到破解蠱靈的方法。

可靈泉洗髓於凡人來說,傷敵一千自損八百,桑染最終連小小的傷寒都抗不過。

“前人的著作是前人的藩籬,也是後人的奠基,融會貫通方能高屋建瓴。”

這百歲老頭又在教我做事,不過說得有道理,也不枉本仙子屈尊降貴喊他一聲師父。

我乖乖道:“知道了。”

老頭又不說話了,望著祝國寺出神,過了一會兒默默道:“為師,要閉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