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本書的封麵。

LOMO風格下淡藍的海麵被薄霧籠罩，海天交接的地方是一幢輪廓模糊的歐式城堡。近處的海岸是細白沙灘，一串腳印的終點，是一個小男孩坐在沙灘上看那城堡的背影。

是一幅夢幻美好的畫麵。如果，把書本的腰封拿掉的話。

如果把腰封放回書的下半部分，就會發現原本的海岸換成了詭異的黑紅色，似血的沙灘上一串掌骨印的終點，是一個骷髏頭，沒有身體骨架的骷髏頭。而原本美好的天邊城堡在血色海岸的映襯下變得讓人毛骨悚然，那仿佛是世上最美的夾竹桃，豔麗無比，也劇毒無比。

這就是祭司暫時不會上市的新書：《海市蜃樓》。

蘇亦歡手裡的書終於看完最後一頁的時候，夏雪擺在床頭櫃上的雞湯已經涼了。

幾天前季斯忽然到病房裡探望他，手上的禮物便是另外一本嶄新的《海市蜃樓》。蘇亦歡放下書拿過一邊的筆記本電腦打開，找到存放季斯所拍相片的文件夾打開圖片看起來。

看得出季斯很會拍照，每一張照片都被他拍出了特彆的感覺。除了嫩綠的爬山虎外還有其他的不同風景，有隨性的抓拍照片，也有角度采光都很專業的風景照片。文件夾裡甚至還有季斯從Ｐ市海岸邊拍到的海市蜃樓，而他的新書封麵就是選自其中的一張再加上後期處理的。

電腦時間顯示是晚上七點十分，昨天例行檢查的時候，付靖倫跟他說現在他已經可以下床步行，每天適當的散步對身體也是好的。今天一直在看小說還沒有活動過，蘇亦歡想了想，突然心血來潮想去看看吉吉。

下床慢慢走到會客室，沒看到夏雪，倒是看到一向精神高度集中不苟言笑的衛離居然躺在沙發上睡覺。

蘇亦歡覺得衛離也是個怪人，每天都會出現在醫院，據他說是景灝派他來保護自己的。有一回蘇亦歡半夜上廁所居然在陽台看到守在那的衛離，驚嚇之餘蘇亦歡也在懷疑這個人是不是從來不睡覺。

蘇亦歡不止一次的跟他說醫院裡很安全不會有意外，他唯一的“仇人”吳宏隻是個孩子，就算要報仇也沒本事挑半夜爬牆上來吧？劈裡啪啦說了一堆，衛離聽完後隻回了一句“少爺這是我的任務”就不說話繼續站崗了。

所以現在蘇亦歡看到他在沙發上睡覺隻覺得他終於像個正常人了。

折回病房從衣櫃裡翻出毯子給衛離蓋好，毛毯拿在手上較有分量，弄好之後蘇亦歡覺得自己的左腹有點隱痛。沒辦法，脾壞了的人就是不能使勁。

扶著牆走出病房，乘電梯，過花園……等蘇亦歡走到複雜病症大樓的時候已經是半小時後的事了。

走到前台正要問吉吉的病房卻看到了牆上掛的牌子：探病時間早9:00--晚7:00，蘇亦歡有點糾結，心血來潮總不是時候！

原本在寫著什麼的小護士抬頭看到蘇亦歡，問道：“你有事嗎？”

“請問有位患威爾森氏症的吉吉小姐住哪間病房？”問完，蘇亦歡已做好被護士遣回的打算。

沒想到護士卻道：“如果你說的是韓吉吉的話，她在207病房，你……可以去看看她。”

“好的，謝謝護士。”蘇亦歡看護士的表情，忽然有了不好的預感。

二樓很安靜，隻有天花板上的日光燈散發著蒼白的光。蘇亦歡沿著走廊慢慢走，拐個彎後207就在眼前。

病房的門沒關，蘇亦歡注意到病房裡除了幾乎沒什麼東西，應該是怕吉吉精神症狀發作時又砸東西吧。

一個十八九歲的女孩子坐在雪白的病床上，想來就是吉吉，她身後的季斯正用梳子為她一下下梳著因病掉得差不多的頭發。

吉吉在輕聲說著什麼，語調溫柔。季斯一直麵帶微笑地聽著，看到門口的蘇亦歡，食指豎到唇邊示意他不要出聲。蘇亦歡點點頭，輕聲走進病房一側的沙發上坐下，沒有說話。

吉吉沉浸在自己的回憶裡，沒有發覺房裡多了個人，說話的聲音沒有停下。

“斯斯，你還記得我們小時候常去的小池塘嗎？老人們說池塘底下有水鬼，喜歡抓去那裡貪玩的小孩……可是我倆從來都不怕，總是瞞著大人們去玩兒，每次都會被大人抓回去，一開始是你爸爸和我媽媽，後來……換成了睿謙哥。

“還有那棵很高的枇杷樹，我總是爬不上去，你還笑我，結果自己摔下來了，你的鼻子還流血了，一開始還在哭，後來見到睿謙哥你就不哭了……那時候我以為你跟我一樣怕他呢，原來不是啊……

“我真羨慕睿謙哥啊，他明明很可惡，卻能被斯斯放在心裡，斯斯明明是我男朋友啊……我要一直討厭他，他太可惡了……可是，我又很羨慕他，因為斯斯是那麼溫柔的一個人，能被斯斯愛上，一定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

“我知道我這幾天變得很壞很可怕，我不停的摔東西，我還打睿謙哥……斯斯你記得要幫我道歉，一聲就行了，他也不是個好人……可是，如果斯斯隻有跟他在一起才會開心的話，我不會介意的……他一定會好好的照顧斯斯。

“還有小斯，我從住院就沒見過它，它那麼可愛……就算它是睿謙哥送給我的，我也喜歡……斯斯，你說我能不能去天堂呢？我這幾個月每天都在發脾氣，上帝一定會厭惡我的。

“……斯斯我忽然很困，我先睡一小會好不好……就一小會……”

吉吉慢慢靠在季斯身上睡過去，表情安詳，好像進入了一個永遠都不用醒來的，最甜美的夢境……

季斯臉上的微笑一直沒有消失，他摟著吉吉瘦弱的肩膀一下下的輕撫著，隻是片刻後，眼淚慢慢流了下來。

“好好的睡吧吉吉，等你醒了，我們還去小池塘玩兒……然後去爬樹，如果你再爬不上去，我還是會笑你的……”

蘇亦歡眼前已被淚水模糊了，他起身走到病房外慢慢蹲下，心裡被無儘的悲傷淹沒。久久，都說不出話來。

醫生們進進出出，片刻之後季斯走了出來，也在他身邊蹲下。

“……吉吉的病，是從她媽媽那邊隔代遺傳到的……之前跟你說的那個‘他’，名叫韓睿謙，是吉吉同父異母的哥哥……很複雜對不對？”

靜默了片刻，季斯還是打破了沉默。還是那種看似輕鬆的樣子，但是蘇亦歡知道，他不過是強顏歡笑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