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以後有什麼打算？”

“不知道啊，也許四處流浪去，累了就停下來休息……對了，《海市蜃樓》應該不會出版了，你可是第四個也是最後一個讀者，記得把書藏好啊，彆給我製造麻煩。”

“你，跟那個韓……”

“我跟他應該不會有以後了吧，沒事啊，我會習慣的，天不會塌就行了。”季斯站起身，“很晚了誒，我送你回去吧。”

蘇亦歡按著左腹慢慢站起身，“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醫生說我後天就能出院……我在思銳學校念書的，初中部405宿舍，你沒事兒可以來找我啊。”

“嗬嗬，我還是跟你約在外麵吧，那地方畢業後就不想進去。”季斯把手揣進衣袋，“你快回去吧，我們保持聯係。”

蘇亦歡應了聲，慢慢往前走了一段又回過頭，“季斯，每個人都有獲得幸福的權利，你也是。”

“真是個小大人，這麼嚴肅乾什麼？”季斯笑笑，又道：“我明白的。”

蘇亦歡回到自己的病房門前時，隻見衛離一如往常地站在門口，看他回來像是鬆了一口氣的樣子，為他打開門，又回到原位站好。一係列的動作搞得蘇亦歡有點莫名，聳聳肩就進房了。

走過會客室，蘇亦歡便明白了衛離如此嚴肅的原因，許久不見的景灝正坐在病房一側的沙發上，他身邊是同衛離一樣站得筆直的衛凜。

衛凜對蘇亦歡使了個眼色，又微彎下腰對景灝道：“總裁，我去確定一下明天的航班。”

“嗯。”

蘇亦歡走到床邊坐下，發現原本擺在床上筆記本和書都不見了，疑惑間抬頭才看到筆記本正擺在沙發旁的圓桌上，而景灝在看的書，居然就是《海市蜃樓》。

蘇亦歡唇角微揚，“我不知道叔叔也愛看懸疑小說。”

景灝沒馬上接話，手上的書又翻過幾頁，片刻之後他把書合上擺在桌上，才道：“你到哪裡去了，現在似乎不是戶外活動的正確時間。”

“我每天任何時間段的任何動作，不是都有衛離彙報給叔叔麼？我跑的再遠，也跑不出醫院去。”蘇亦歡脫鞋上床，豎起枕頭靠上去，又摸出手機把玩。

景灝也沒接著問，又道：“我今天去見了你的班主任，她告訴我有很多老師反映你上課時常會走神。我覺得你有必要跟我解釋一下你都在想些什麼。”

“所以，叔叔就趁我不在的時候翻看我的電腦檢查有沒有網絡遊戲和成人電影麼？”蘇亦歡嗤笑，“叔叔真是個稱職的監護人。”

景灝靠進沙發裡，又伸手按了按眉心，“蘇亦歡，我必須承認，你確實給了我很多無力感。”他拿過桌上的書翻到某一頁，從裡麵拿出一張比書頁略小的白紙，“我也承認，此刻我非常，非常的生氣。”

蘇亦歡看著那張白紙，唇邊玩味的笑意立刻消失不見，他下意識地坐直身體，隻覺後背襲上一陣惡寒。

“如果我不來，還不知道你平時都在看什麼書。”景灝起身把書本連同那張白紙擺到蘇亦歡床上，“你交什麼樣的朋友我不會管，但是以後不要再因此給我惹麻煩。你是個聰明人，不要做傻事。”

蘇亦歡知道景灝前半段話指的是幫陸柯傳信結果被打的事，卻不敢肯定那句‘不要做傻事’的真實含義。他拿起那張白紙摩挲，上麵寫的一些看上去很沒頭腦的文字：

“在一無所有和哀莫大於心死之前，在輾轉反側與歇斯底裡之前，在交織糾結的白晝黑夜回歸之前，在無數的自言自語都無法訴說悲傷之前，在決絕與獲得新生之前，在脈搏停止律動之前……一切，都是好的嗎？”

手上的白紙在顫抖，蘇亦歡忽然覺得自己就像個被扒光衣服的小醜在陽光下讓人注視。他抬起頭看著景灝：“你，都知道了嗎？”那現在，你一定很討厭我。

景灝似是不知道蘇亦歡在問什麼，他道：“衛離跟我說，你很不喜歡他跟在身邊。但是，隻有這樣才能杜絕之前的事情再發生。”景灝臉上沒有多少表情，“在你十八歲之前，我也能少很多麻煩。”

“……你討厭我了是嗎？”蘇亦歡問得固執。

“付靖倫說你後天就能出院。以後，你的安全就由衛離負責。讓他每天接送你上下學，或者讓家庭教師到家裡上課，沒有第三個選擇。”

蘇亦歡忽然笑了，“你知道嗎，這是你第一次跟我講這麼多的話……”

景灝的麵無表情似乎鬆動了下，他道：“你早點休息。”沒再多說一個字，他邁開腿往外走。

“景灝！”蘇亦歡終於叫出了埋在心底許久的名字，下一刻，人已赤腳下床從身後緊抱住了已走到門口的男人。他說不出話，也顧不上因奔跑引起的腹痛，隻緊緊地抱著景灝，似乎這一鬆手兩人就會永不相見。

景灝似乎還處在被人直呼姓名的詫異裡，他牙關緊咬，然後用勁拉開了男孩的手，打開門頭也不回地走了。

蘇亦歡看著被男人大力關上的門，終於按住左腹脫力般地靠在了牆上。後背傳來牆壁徹骨的冰冷，他走回床前又拿起那張白紙。

還是那幾句囈語般的話，蘇亦歡把白紙翻到背麵，看著上麵寫著的上百個“景灝”，臉上露出了蒼白的笑容。

每個人都有獲得幸福的權利。

是的我也明白。

隻是，幸福那麼遠。

我等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