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亦歡從睡夢中醒來。
有那麼一瞬間,他甚至搞不清楚自己現在在哪,應該是剛才那個夢的關係。原本清晰得如同在眼前放映的畫麵隨著意識的回籠急速消退去,蘇亦歡坐起身抹了一把臉,閉起眼想要抓住那夢裡最溫暖的畫麵——三年前,他依靠過的,景灝的後背。
方才他夢見的,不過是三年前在醫院,景灝留給他的背影。
胸前的十字架經過一夜早已被他的體溫捂熱。自從三年前入院,蘇亦歡再沒有把它取下來過,就是它陪著自己度過了一千多個被想念煎熬的夜晚。
他知道這是當年自己用全部勇氣喚出那個名字後,上帝給他的懲罰,讓景灝遠走他國,一彆三年。
蘇亦歡唇邊掠過自嘲的笑意,拉開被子下床往浴室走。僅著白色內褲的身體骨架勻稱體格修長,肩背腰臀過渡自然的曲線是上帝最完美的傑作,連同白皙的皮膚組成了十七歲少年秀美的一麵。
在浴室梳洗完畢,更衣室的鏡子裡映出身著思銳學生製服的蘇亦歡。
淺底黑色直條紋的襯衫搭配黑色短領帶、黑色長褲與帆布鞋,掛在一邊的是黑色滾邊與黑色紐扣的白色製服外套,左襟繡有思銳中學的標誌。
拿過外套穿上,鏡子裡的人嘴角上揚,那是風華正茂的少年自信的微笑。
走出更衣室的時候夏雪正在鋪床,見到蘇亦歡臉上的笑容似乎呆愣了下,“少爺,早餐已經準備好了。”
蘇亦歡走到窗台邊,原來稚氣的玩偶已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插著耳機的筆記本和一把木材弦線都屬上乘的吉他。
蘇亦歡單手插袋,另一手隨意在吉他上撥弄了下,略微有些沉悶的聲音響起。
“知道了。”蘇亦歡直起身,拿過一邊的書包挎上肩膀,開門下樓。
早餐是不變的中式,最近他愛上了雞絲高湯麵的味道,聽夏伯說家裡剛換了從A市來的廚子,廚藝一流。不過蘇亦歡覺得他除了雞絲麵做得好,其他的不過尚可。
吃完麵,蘇亦歡拿過一邊的溫水漱口,剛把口裡的水吐掉,手機就響起來了。
蘇亦歡看著屏幕顯示的名字,笑了笑接通電話。
“喂,大作家。”
“又這麼叫我,你成心呢?”
“嗬嗬,你這次是從哪流浪回來呢?”蘇亦歡說話間走到了門前,等在車邊的阿森打開車門讓他進去,又關上門,上車發動車子。這兩年他堅持不讓衛離護送,堅持最後衛離隻好答應晚上的時候一定由他接送。
“彆提了,咱們見麵說吧?”
“大哥,我得上課啊。我是高中生好不好?”
“……我說你在我麵前裝什麼求知欲呢?就你那一腦子的曲譜,走音樂路線不就完了?”另一端的季斯語氣糾結,“再說今天不是周六嗎?”
“你不也是思銳畢業的嗎?難道不知道高三生周六都要補課?”
“得得,上學去吧高中生,晚上再約你。”季斯說完,乾脆的掛了電話。
三年的時間可以改變很多事情,而它之於蘇亦歡最大的改變就是,讓他多了坐在窗台彈吉他的習慣。季斯說的曲譜,其實都是蘇亦歡隨性作出的一些調子,三年來已經寫出厚厚的一遝。
十五分鐘的車程到達思銳,再三分鐘車子直接駛入高中部教學區,時間剛好夠蘇亦歡聽完三首純音樂。
從教學樓前到四樓教室不過百餘步路,蘇亦歡單肩挎著書包往上走,對一路上見到他表現出興奮驚呼的女生們回以禮貌的微笑,僅此而已。
進入教室之前,蘇亦歡被一把嬌弱的聲音叫住,回過頭隻見四個身著初中部校服的女生,站在前麵的一個手裡捧著一個小盒子。
蘇亦歡微笑:“有事嗎?”
捧盒子的女生低下頭沒說話,後麵的一個女生扯扯她的衣服下擺似乎是叫她勇敢一點,女生抬起頭,小聲道:“蘇,蘇少,這是我做的巧克力……因為是聖誕節……希望蘇少能收下。”說著話,臉已經紅了。
“我不喜歡吃甜食,不過還是謝謝你。”蘇亦歡禮貌拒絕,轉身走進了教室。
被拒絕的女生露出傷心的表情,她身後的三個女生呆呆的看著蘇亦歡的背影,齊齊低聲道:“好帥哦……”女生們邊下樓邊熱烈議論著思銳的校園王子。
思銳裡流傳的關於蘇亦歡身價的版本很多:有人說他是S市最大集團King.H.的唯一繼承人,不姓景隻是因為他從母姓;有人說每天接送他的豪車價值千萬,而他穿的校服雖與其他男生同款式,但卻是專門由意大利名師手工製作,價格無法估計……
總之就是,他是含著金湯匙出世的王子,即使一輩子不工作也不用愁。
“呐,最新的版本是,說你住的景宅內部如同一座宮殿,有成千的仆傭供你使喚……”陸柯咬著牛奶吸管,靠在座椅上閒閒的道。
“大班長,你什麼時候成了校園八卦的發言人了?”蘇亦歡轉著手裡的筆,對陸柯的話很是無奈。
中考的時候,兩人都直升思銳高中部,而且居然又是同班。天時地利人和,兩人的友誼自然又更上一層樓。
“不過……說真的,如果不是我當年堅持讓你替我傳信……你就不會傷得那麼重,也不會暴露身份。”陸柯正色說著,麵帶歉意。
“暴露身份?你說的我好像內戰時期的地下工作者一樣。”蘇亦歡聞言“撲哧”一聲笑出來,“我說大班長,三年多以來道歉的話你每次見我都說,就不會厭煩嗎?”
“我是真的很對不起你啊,如果不是送醫及時……”
“呸呸呸,你越說越離譜,我這活得好好的,你彆觸我黴頭。”蘇亦歡糾結:“不過當年的事讓我成了校園偶像,又幫你解開了‘喬學長’的心結,不是很好嗎?”
陸柯聽到熟悉的名字情緒低落了一點,複又抬起頭笑笑:“是啦是啦,你是萬人迷行了吧?”停了停又道:“……亦歡,你說這世上的事,怎麼都會變呢?難道就不能有永恒嗎?”
蘇亦歡轉筆的動作停住,轉頭看著窗外的風景,半晌之後才道:“誰說不是呢?”
他知道自己一直在偽裝,騙彆人,也騙自己,好像隻要這樣,他就會永遠是景宅的少爺;好像隻要這樣,景灝就永遠無法絕對的撇開他。
整個上午的課都是枯燥的數理化,蘇亦歡沒有聽進去。坐在最後一排看著講台上滔滔不絕的老師和埋頭苦記筆記的同學,他忽然覺得自己同教室的氣氛格格不入。
手上的筆又開始轉,片刻之後又忽然停下,他摸出永遠放在書包裡的一個中號文件夾翻出其中一張五線譜樣子的紙,然後在最末的地方寫下歌詞。
“鳥折翼,花漸亡。整個世界,隻剩下滿是荊棘的森林和魑魅魍魎。”
蘇亦歡到達澀X的時候已是晚上八點了,推開VIP包房的門,裡麵炸出的勁爆音樂讓他有些裹足不前。皺著眉進房,正在唱歌的付靖倫看到他便就著麥克風大聲道:“小蘇小蘇,自己先坐,哥哥唱完這首再陪你玩兒。”
下午放學回到景宅,正想打電話約季斯一起過聖誕,卻接到付靖倫的電話,說自己剛結束學術交流回國,難得聖誕節,乾脆出來玩。
用付靖倫的話來說,“小蘇你雖然小我快十歲,我卻總感覺不到我們之間有代溝。”尤其在知道蘇亦歡也玩音樂之後更興奮了,沒事就找他切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