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清穆收回目光,觀世音菩薩仍然嬋娟玉立,慈悲而柔和地望著普羅眾生。
在往來的香客中,南州府的代司法參軍盧淩風帶著兩名官差走進了寺內,好像要找什麼人。
那名被叫住問話的掃地僧人,簡單回應了幾句,隨即又搖搖頭,指了指誦經堂的方向。
風清穆原本不願意與那行人碰見,正欲側身走回佛殿,卻被從寺外進來的丫頭叫住了——
“風娘子,我就猜你到這兒來了。”雅兒剛從竹林出來,她今日也陪阿虎上山聽講學,“山下有個外地人尋來,說是長安有人捎信來了。”
“這麼快?”風清穆驚訝不已,“陸離去信也不過數日,算一算腳程應該還沒到長安啊。”
雅兒搖了搖頭,說道:“才不是陸老板的,信是送到穆如齋找風娘子你的!”
這倒讓她感到十分意外。現在尚未到年中選貨的時候,何來長安的信……
可來者既不是客商,也不是送貨的車馬,而是一個她意想不到的舊識。
“娘子安好,這裡是阿郎的親筆書信,仆代為送達。”
信使徹夜疾馳,一身行裝皆已被風塵染儘,手邊牽著一匹同樣泥濘不堪的馬匹,但他遞交信匣時仍目光炯炯地注視風清穆。
“他竟舍得差使你來……”她接過信,笑容卻有些苦澀。
雅兒並未見過此人,但言語間也能夠看出雙方的熟識,心裡便已經有所猜測。又看見風清穆握著信匣的模樣十分緊張,不禁流露出關切的神情。
風清穆緩慢抽出信紙,動作遲疑地展開來閱讀。
“既如此,又何必巴巴地寫這些送來?”她的表情逐漸凝固,微抿著嘴唇,喃喃自語。
似是不忍繼續見她讀信的反應,那人歎息道:“仆會投宿在城東的廣福客棧,娘子若要來尋,隻管讓店主人傳話便是。”
馬蹄聲漸漸遠去,石橋山腳下又重歸寧靜。就好像是不敢打破這份寧靜,風清穆連落淚也是無聲無息的,她緊緊攥著那疊信紙,克製著所有想要奔湧而出的情感。
圓佑說的沒錯,三年前她因果未了,貪戀紅塵喧囂,並不是上求佛道的合適契機。而三年後,她以為自己可以立下菩提願心,化養眾生,但一紙信箋、一段衷情又把她重新拉回了本心。
諸法因緣生,諸法因緣滅。
從岩山寺內傳來的佛事鐘聲深沉而綿長,如佛偈般緩緩在心中震蕩,為佛而鳴,為眾生而響。
她靜默無言,直到讀完最後一行時才驚覺淚水早已淌在紙上,水漬模糊了落款的名字,未乾的字跡竟像是墨淚垂泣而下。
她心中一悸,不敢撫向那兩個字,她知道,他也來了。他是不敢來見,還是不願?
若是在三年前,她或許還會像當初那樣,義無反顧地追到他麵前——但她現在不會了,就像她清楚地明白這封信的意義,正如他也同樣太過於了解她不會那樣做,所以才敢把滿腔的情意如此放肆地宣泄於紙上。
“走吧。”她默默地把信放回匣中,抬眼看向一直站在身側不敢作聲的雅兒,目光沉靜而悲憫,“我們該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