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榕樹:你怎麼突然回國了?
Lomo:因為有金主支持。
季榕樹:怎麼我沒有金主撐腰!
洛木隔著屏幕冷笑一聲,這就是父親器重的養子,那是父親放棄自己而將全部身心投入的養子。
是在洛木野蠻且痛苦生長後,回首發現父親早為其鋪路的養子。
季榕樹:算了,你要記得把茶品的報表發給我。
洛木翻開相冊,將最新一張報表照片發送後,便躺在大床上。床被將其包裹起來,洛木有種難言的安全感。指腹滑動手機屏幕,每一張照片都有獨特的故事。
指尖停留在圖庫最底的一張寺廟的祈福紅木牌的照片。
直到那一天,洛木始終回憶不起來,學生時期晏清竹訴說的初遇到底是哪一天。
但她很清楚,一切將會改變,人生從此翻開這一頁。
思緒頓時拉扯回十七歲——
一縷沉香,那是神明從之指縫流出的煙火人間。
樓階青苔,一步一祈願。
季榕樹微微吹熄了香條的明火,清澈的眼眸帶著風華正茂獨有的鋒芒,似乎與這裡格格不入。而左手祈福的檀木手串卻訴說著對神明的敬畏,輕歎那是最忠誠的信徒。
“你的,”季榕樹將香條遞給身旁的洛木,“剛才那個算命老頭跟你說什麼了?”
十七歲的洛木微微抬頭,目之所及是剛刷過漆紅的舊牆,斑駁破碎的陳年舊事再一次被粉刷。
之前是這樣子的嗎。
曾經在這是否遇過誰,誰又停留過——
已經不記得了。
“說我此生會遇到貴人相助,讓我長個心眼注意注意。”
洛木持著香條,默默朝著神像祈禱,落肩的發絲裹著來自獨有神廟的檀香味。目光清冷而具有零碎,如生人無近的既視感。
拆遷暴富,家庭重組,命運將她推到深淵邊緣,如今又告訴她:有人將救她於水火。
狗屁貴人,洛木小聲罵著。
她試圖扮演這崇高虔誠的祈願者,可那眉目間早已暴露出深藏已久的貪念。
洛木猶豫了。
佛祖麵前無私情,洛木也是這麼和自己說的。
真的沒有私心嗎。
“你心眼不夠多嗎?”季榕樹撇了撇眼,“八百個心眼還不夠你用嗎?”
洛木反問他:“那算命先生說你是戀愛腦嗎?”
“高二五班的宋晨曦,對吧?”洛木戲弄著,勝似看著一部因愛而產生的鬨劇:“下次彆再把女孩子的名字寫錯了。”
“什麼寫錯?”季榕樹頓了頓,猛然從背包中翻出已經寫好名字的小木牌,“我記得是寫對的啊。”
“不是希望的希,你多讀一點書行嗎,”洛木探頭看著弟弟手裡的小木牌,“不然神明看了不知道是誰。”
“那需要向佛祖報宋晨曦的身份證號嗎?”季榕樹調皮笑笑,“我怕佛祖保佑錯人。”右邊的酒渦輕輕微陷,在日光下確實是個明媚少年郎。
“你神經欸,”洛木用胳膊撞季榕樹,“佛祖聽了都搖頭。”
“你怎麼不祈福佛祖讓你多長高點?”
“你怎麼不祈求佛祖讓你少講點話?”
洛木幫季榕樹改好名字的願牌後便叫季榕樹掛在寺廟裡的古槐上,傳言這寺的古槐有靈,隻要寫下自己的願望,古槐的樹靈會挑選有緣人實現他的願望。年年歲歲,孰真孰假,其實也並沒有很重要,此刻不過是祈求一道平安。
季榕樹將小木牌掛在古愧一個分枝上,密密麻麻的紅繩與願牌鑲嵌於枝葉之間。
人間的七情六欲相互交錯,渴望著等待著神明的救贖。
“你是不是偷偷背著我寫了?”季榕樹的臉色變得些許猶豫,充斥著疑惑。
“寫了都不告訴我,到底是你不會挑日子還是我不會挑日子。”
掛願牌的是挑時令,可洛木並不懂麵前人到底在說什麼。
“你又瘋了?”洛木抬頭,隻見季榕樹抓起一個願牌,那願牌彆有一番精致,牌尾掛著一條紅流蘇,木牌上的紅墨字跡工整秀麗,標準的楷書張弛有力。些許缺少點稚嫩,多的是一種難以言表的落寞,滄桑卻帶著一股勁。
一見就是練過書法的料。
“縱使命運崎嶇痛苦,也要跪在神明麵前磕破頭來求你一生坦途。”洛木一字字讀著,眉眼漸漸扭曲。“致阿木。”
沒有日期,沒有署名。
字跡用的紅墨帶著微微細閃,真是彆有用心。
洛木頓時有點想笑,就是——還挺中二的。
本以為是哪個孩子的無聊玩笑,可這撇捺分明,鄭重的字體總令人隻能臆想出是哪個書法大師的得意弟子逗留在這小小的古寺中,留下什麼名言警句告誡世人然後離去,靜若輕羽。
這哪裡是隨手畫上去的,分明就是一件藝術品。
洛木內心微微一顫,而後又緩緩笑出聲。
這字跡,或許見過,或許沒見過。
腦海中浮出那人身影,隻不過的是難以看得清容顏。
究竟是未曾蒙麵的新人還是早已忘卻的舊友。
不記得了。
那個人的願望,是否沒有帶著一點私心?
這時節正趕上人群祭拜的最高峰,眾生接踵而至,論緣分,也隻在那一擦肩。
萍水相逢,不過笑談。
有緣及遇,無緣而過。
世間遼闊,無不是為情為愛為欲祈願。
除了尋樂的稚童,無人再回頭探那已看夠的煙火人間。
隻是洛木不知,那人早已駐足回望依舊,跪膝祈求神明讓她們相見。
究竟會與誰,期待著以一種體麵的方式。
再次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