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的清晨洛木將煲湯的乾料和烏雞放在燉盅裡,調到適當的火候。專用的燉盅自然是比小時候的大鐵鍋燉湯口味來得好,可是分明香料都一樣,洛木卻總是覺得或鹹或淡,肉質也不如過往,與預期的效果差的甚多。
差不多處理好後,隻是輕聲歎了一口氣:“中午記得提醒她喝,盛湯之前要把浮油撈起來。”洛木叮囑保姆,而日常中的三餐都是保姆所打理。
“羊肚菌也要提醒她吃。”
洛木本身不會煮其他菜,但是對於煲雞湯,她永遠都是親自下廚。
洛木將旁邊的小米粥轉為小火:“讓季榕樹早餐也跟著一起吃吧。”
保姆抿了抿唇,有些話說不出。
洛木眼神犀利,很快就懂了:“他要是一大早還要吃那些油炸的,你叫他和我講,他不會為難你的。”
“阿木中午不回來吃嗎?”保姆問她,眼神充滿心疼,對麵前這個年紀尚輕卻懂得人情世故的孩子儘是心疼:“你好一周不容易休息一次,下午又要回學校,就不能在家好好和家人吃一頓飯嗎?”
“你父親今天中午就要回來了,你為何要逃避呢?”保姆繼續道。
洛木沒有正麵回複她,輕描淡寫道:“那到時候也要提醒他要喝雞湯。”
洛木漫不經心用抹布擦著水漬。
父親在不在,其實這麼多年對她來說已經不重要了。
洛木脫掉圍裙,將圍裙掛在鉤子上:“學校有些活動要去處理,到時候我直接去學校食堂吃。”
抬頭看到掛鐘,八點半。
周末的時間段,班級門是鎖的,何況洛木又沒有鑰匙。
很好,真的是為了逃走,什麼話都能編的出來。
洛木並沒有想清出門要乾什麼,能去哪裡。她隻想逃出去,去哪裡都好。洛木很習慣性換好校服,拎起包就向外趕。
“顧姨,跟季榕樹說一聲,我先走了。”洛木向保姆問候一聲便奪門而去。
可是能跑哪去?
洛木自嘲一聲,妄想逃脫家庭的束縛,隻不過是自欺欺人,最後學會放棄掙紮。急促的腳步逐漸放慢,不知往何處的迷茫感再次奇襲。遠離小區,視野恍惚望著這周遭,來往行人歡喜不相通。
草叢中發出沙沙聲,那是流浪貓跑動穿梭。洛木知道,總會路過的好心人會投喂。
那自由的生靈,正追求永不能相遇的廟宇。
洛木目光盯著那貓,那白貓經過歲月折磨毛發並不光澤,可瞳孔尖銳冷靜,折射出從骨子的高傲。洛木淡笑一聲,蹲下身與那貓對望。她很久沒有看到這麼孤傲的眼睛,居然的從一隻貓中感到堅定。
有點好笑。
“你哪有什麼煩惱,你隻不過是隻自由的貓。”洛木自言自語笑道。
做想做的事,去想去的地方。
那白貓沒有逃,隻是舔舔自己前爪。
“你哪會害怕什麼,”洛木淡然凝視,不禁感慨:“你什麼都不會怕。”
那些曾假裝所有堅強與英雄氣概,不過是掩蓋自己內心的懦弱無能,天真以為不被無助的恐懼追趕與迫近。可惜哪有什麼硬撐,最後都是分崩離析。
所有的驕傲被無儘繁雜瑣事逐漸瓦解。
從無人問津的窮家女到受人妒忌的暴發戶,再從單親留守到重組家庭。
沒有一個選擇,是經過她的同意。強烈的不真實感誕生出難以言喻的破碎感。生命在空虛中蔓延,可似乎卻困於這種空虛包圍。
白貓正舔著爪,聽到異聲,鑽進草叢。洛木下意識轉頭目光追尋異聲方向。
那人一臉尷尬狀,舉著手機傻愣在那,手臂上掛著剛從集市上買回來的新鮮蔬菜。
洛木見那傻孩子,低頭暗自憋笑:“下次記得把閃光燈給關了。”
晏清竹伸手將蹲著的洛木拉起來,幫她拍拍身後的灰,嘴角有些上揚:“洛同學這麼喜歡學習?”
洛木白了一眼,漫不經心道:“教室沒開門呢,進不去。”
“是嗎,那太可惜了。”晏清竹壞笑,拎著一大袋蔬菜示意:“那洛同學要不要來我家讀書,管飯的那種?”
“要是晏同學下廚的話,也不是不行。”
洛木應和她,自己尋思著也沒有地方去,不如給彆人收了去算了。
這條小道常有野貓出沒,但都是性情溫順,受附近小區的孩子喜愛,甚至有專門的自願者組織進行救助。洛木看著那些毛孩子,又轉回頭。
“你喜歡貓嗎?”晏清竹試探道。
“不太喜歡,”洛木垂下眼眸,搖了搖頭:“但是回家的路上總能見到。”
晏清竹低頭觀察對方神情,倒顯得漫不經心:“我倒是看到那些人組織收養的活動。”
“我不太會收養這些孩子。我不收養,也會有好心人收養。”洛木淡然,可眼神中參雜冷冽的餘溫。
洛木總覺得,有了新的生命,就意味著自己的生活會被割裂。不是之前還是之後,被迫和曾經的生活告彆,要將愛以其神秘莫測的力量被分散,再也不屬於一個人。
她不忍,要以什麼方式麵對生命的出現,又要也什麼形式麵對生命的凋零。
洛木抬頭,與晏清竹對視,試圖通過保持清醒來抵禦失控的情緒。
“我不願做救世主。”
洛木不願做救世主,生來孤僻冷漠,從不相信俗世提倡的英雄氣概。嘗試過逃避與躲閃,是來自內心最原始最真實的恐懼。
做不到。
晏清竹看出一絲細微,隻不過嘴角輕抬。
洛木將手框成相框,鎖定了那些在樹叢旁的貓:“不過比我都幸福的是,它們是自由的。”
“不怕被遺棄,是自由的。”洛木繼續解釋道。
它們是自由的。
相比之下,誰願意當被困死在金籠一輩子高貴的金絲雀。
“我小時候救了一隻受傷流浪貓。灰色毛的,深藍瞳孔,像寶石一樣很好看。”
晏清竹嘗試安慰她,目光輕柔得像春日晨光映射的淺潭:“我當初還以為原來是白色隻是太臟了,給它洗了很多遍澡,都快把它薅禿了。”
洛木浮出動態畫麵,一個傻裡傻氣的小女孩正在笨手笨腳給小灰貓搓澡,撲哧笑出聲。
晏清竹看她情緒有些緩和,沒有再鋒芒畢露,語氣稍微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