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陽的夜幕散落群星,洛木剛走出高鐵站門口,人群擁擠猶如浪潮推動,若是不經意間隨時消失於浪潮。
洛木頭腦昏沉,看了一眼手機屏幕的時間,而旁邊的天氣小程序自動轉接到淩陽。
淩陽今晚又是多雲。
洛木睫毛微顫,夜風清涼,確實還是回來了。
恍惚間,熟悉的身影握住了洛木的手腕,那人指節透出的微紅,將她從人群中挑選出來。
“餓了嗎?給你帶了點麵包。”
晏清竹緩緩沿洛木的手背向下蔓延,輕觸跳動的脈搏,最終十指相扣。終是有情人的溫和,所有情緒在此刻得以消融。
可跑了十幾公裡買來的蓬鬆肉鬆卷包,洛木唯獨隻咬了一口,便簡單收起透明塑料包裝。
“不喜歡嗎?下次陪你去挑另一種口味。”
晏清竹將頭盔戴在洛木的頭上,調節尺度,嘴角終壓不住笑意:“今日涼風,帶你騎小電動回家。”
洛木才想起,曾經不經意間和她隨意談笑的幾句想要騎電動車在淩陽溜達,唯有晏清竹還記得。
隻是恍惚間,晏清竹瞧見麵前的所愛之人眼尾泛紅,悲憫難言的目光令她泛起一絲如火舌舔舐的短暫的灼燒。
那絲苦楚,無需語言來調色。
“是難過了嗎?”晏清竹半開玩笑,指尖挑開麵前人淩亂的碎發。洛木抬眼,瞳孔在暗影中泛著濕潤的暖光,足以融化夏夜的狂熱。
如此折磨,如此蠱惑。難以捉摸,無休無止。
洛木停頓幾秒,隨後搖了搖頭。
晏清竹當然知道,她在說謊。
“彆走近路了,咱們走大道慢點騎,晚點回家。”
洛木坐在後座,抬頭喃喃道。雙臂摟著晏清竹的腰間,線條纖細張揚。她的薄唇不經意在晏清竹的頸間皮膚觸碰,那是難以言喻的旖旎與愉悅在蔓延。
“好啊,我也不想這麼快回去。”晏清竹透過後視鏡注視洛木的麵容,右手緩慢擰動手柄。
短暫的夏夜在街燈閃爍中融入生活的底色,清涼而靜謐。晚風吹起晏清竹的長發,細膩的苦橙葉香與夏夜般配,不再沉溺,不再憂鬱。
洛木從未想到過,終會有人願意為她放慢生活步調頻率,小心翼翼將她隨口提起毫無溫度的語言成為了小心謹慎揣在懷裡的熱忱。
風聲嗡嗡作響,洛木湊近身前人的耳邊。
“我今天,回南茗了。”
多奇怪,在晏清竹的身邊,洛木終於能有坦言的勇氣。
好似與她靠近,洛木便難以緘默,自然在她麵前沒有過多的謹慎。
“然後,遇到那個養子了……”
洛木本想要繼續說下去,可所有的語言在這一刻如鯁在喉。聲音直接削弱,逐漸被淩陽的晚風吞噬,消弭在空氣中。
此時對話,沒有了下文。
晏清竹平靜騎行,耳骨上戴的是洛木之前新買的銀楓葉耳釘。隻是洛木不知道,那時候晏清竹很少再佩戴耳飾,要快閉合時,晏清竹卻傻子般對鏡沉默了許久。
年少時期對母親的叛逆與反抗,如今在二十歲有了新的定義。
或許,她確實想為愛重新活一次。
明明是仲夏末的風飄過麵頰,彼此卻嗅出初秋的味道,混有細微的苦澀。
穿透著、裹挾著。
他們彼此相互本就沒有秘密。
可洛木卻如何都不知用怎麼樣的語言闡述所麵臨的種種。
沒有人願意主動將匕首對準自己的咽喉。
隻是洛木不再說,晏清竹便不再問。
沿著淩陽的大道騎行,燈火霓虹,光影交錯。浮光乍現於這座城,朦朧而有生動。她們正如漫遊者不再追尋何處目的地,唯有享受路上的感受。
待到歸家,晏清竹將換洗衣物遞給洛木,又一把將她的臉捧起,瞬間像是鼓起的小刺蝟。
洛木雙眸盯著她,動彈不得:“嗯?”
晏清竹平淡一笑,俯下身,薄唇輕吻所愛之人的額頭。她如何不忍,唯恐承載不住這份濃度過高的蜜意。
“沒事,早點休息。”晏清竹目光露出幾絲笑意,“晚點我給你熱牛奶。”
洛木點了點頭,隨後雙眸變得狡黠,笑容不再無辜:“那你晚上陪我嗎?”
晏清竹打趣道:“你知道晏語早上問我什麼嗎?”
“嗯?”
“她問咱們睡了嗎。”晏清竹嘴角不禁上揚,語氣平淡。
洛木詫異,耳根霎時脹紅:“嗯?!”
“行了,去洗澡吧。”晏清竹揉了揉她的頭,“早點休息。”
直到見洛木回到房間,晏清竹駐足在客廳,收回了視線。眉頭緊蹙,終於回撥了剛才十幾次的未接來電。
未接來電顯示地點來自楚江,早就讓晏清竹感到警覺。
“洛木,是在你那嗎?”
電話那頭,一陣低啞陰沉的嗓音似有不耐,撕開空氣中溫馨的氛圍。
晏清竹聽出來那人的聲音,目光瞬間充斥戾氣深晦。她的指尖摩挲著擺放在桌麵的薔薇花莖。花莖蔓延鉤刺,越是豔麗,越是危險。
“呦,原來木子姐所說的養子就是你啊。”
她直指槍口瞄準缺陷,將語速放慢,假意寒暄道:“怎麼,對她有愧疚,假做誠意行事嗎?”
晏清竹漠然,冷靜得瘮人。隻歎洛木終歸還是心軟之人,做不出決絕之事。
她也曾想著若洛木願意,她自然會主動當那個壞人,為洛木掃平一切阻礙。
可洛木不願。
季榕樹冷笑一聲,語氣沉熾道:“論愧疚,不應該你最擅長嗎?”
晏清竹指腹陷進倒刺,一朵薔薇霎時從中莖斷裂。重瓣厚疊的花瓣猶如血般綻開,落得遍地。
“是這樣,對吧。”
季榕樹咬字很重,一字一頓。猶如巨石般砸向晏清竹,令她不得心安。
高中時期的流言蜚語,如今一點一點撕去偽裝的外殼。
“私、生、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