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渚聽到淩景途的這句話,恍覺自己心口沉重了些。不過不是心裡壓著巨石的沉悶,而是好似心裡的那個突現的窟窿被這句溫言堵上了,倒讓他滿心的空涼少了許多。
其實無論江渚是否承認,他已經不在乎淩景途來自鬼蜮還是來自異域,況且淩景途自始至終也不在乎他是個“鬼混”的活人。他隻是想每天打開房門,還有一個陪他咋咋呼呼,偶爾因不懂得怎麼做飯,而偷吃幾口貓糧的人。
雖然這人與他認識才不過三天,可他始終覺得他與淩景途雖不算一見如故,但也如似曾相識,甚至有時候,他還會心生將人永遠留在身邊的霸道感。
江渚明明知道這人隻是被他迫不得已領回家的,根本不屬於他,可就算這樣,若淩景途家裡的“彭老”親自來這兒領人,他還是有種自家白菜被豬拱了的憋屈。
不知靜默了多久,直到汪汪喵了一聲,鼠哥才順勢對眼前這倆乾瞪眼的人指手畫腳:“行了,就這麼定了,明晚集體去巡山,現在抓緊該收拾就收拾,走,途弟,咱倆去商量一下明天要帶的吃食,尤其是要帶荷包蛋還是水煮蛋,咱倆得好好討論一下……”
嘛意思??江渚木訥了一會兒,等他望過淩景途隨大耗子離開的背影,恍然大喊一聲:“我是去辦正事,不是拖家帶口的去旅遊!你們跟著湊什麼熱鬨!”
翌日傍晚,不能跟著湊熱鬨的一人一鼠死皮賴臉地坐進了江渚的鬼車裡,隻是這鬼車中還有一個喵星人,這倒讓看不慣貓相的鼠哥有些暈車。
為了掩藏行蹤,江渚選擇了夜行。不過陰間入夜後容易遍生霧靄,雖然他走得這條路與其他鬼路相比格外的安靜,道上更是一輛車,一個鬼影都沒有,可這條鬼道他並不熟,所以這車開得並不快。
在經過一個封閉的隧道口的時候,江渚不慌不忙地停下了鬼車。隨即,等他下車毫無章法地在圓門上亂動一番,那堵住隧道口的陰陽魚石門才緩緩向左右避開。待他開車進入,這大門便又神鬼不知地關上。
因汪汪的原因,鼠哥不聲不響地氣鼓著肚子坐在江渚旁邊,而淩景途則抱著貓坐在了後麵。走過隧道之後,淩景途眸色警惕地盯著外麵恍恍而過的山景,而汪汪此時卻如坐針氈地焦躁了起來。
江渚聞聲,隨手取了條小魚乾遞給淩景途,才安撫好那嘶叫的黑貓。
“這南邊雖陰氣重,但那些鬼蜮的惡鬼也不敢來放肆,咱這次出門呢,不是乾啥驚天地泣鬼神的要命的大事,就隻是去南邊巡山,溜達一圈就回去,隻要沒啥事,保證不耽誤明晚回家吃晚飯。”
鼠哥聽完江渚比打醬油還輕鬆的大話,把裝滿煮蛋的飯盒往坐墊上一懟,怨腦一聲:“廢話這麼多,還不快開!”
然而讓江渚沒想到的是,他們這一程竟越走越憋屈。起初的路還算好走,但拐上僅有的一條山路後,這路卻開始變得崎嶇波折。幸好江渚的車開的確實穩當,在這一邊無底險崖,一邊無頂峻峰的地方也能遊刃有餘地盤桓往前。
不過鼠哥看著這霧氣蒙蒙的山路,心裡不禁打起了鼓,他惶惶不安地問:“你沒有開錯岔路吧?”
“沒錯,是這條路。”江渚擲地有聲地給這個大耗子吃了顆定心丸,但他自個兒卻暗暗心說,其實大爺我也不認路……
鬼門關連通陰陽,如果不封鎖此地,說不定這一帶還能成為當下陰間最火的通往陽間的旅遊景點。可如今,這地方已有幾千年不讓鬼隨意進入,滿目荒涼的還不如雜草堆積的鬼蜮,彆說認路,江渚覺得他們能找到一條路就是祖宗保佑。
可惜這祖宗也有失職的時候。就在他們還沒走出這條十八彎道時,幾塊半米高的碎石卻將前方的一截路段砸毀堵死了。
不得已停好車後,江渚下車打量過那些堵攢的硬石,對淩景途他們說:“車是開不過去了,我找幾塊石頭把車輪固定好,然後咱們爬過去,今晚需要找個地方歇息。”
隨後,江渚搬了兩塊石頭先把山路上的鬼車固牢好,然後又取了幾件野營必須帶的東西。而這個時候,淩景途已經帶著他貓兄鼠兄攀上了碎石邊沿,並且麻溜地翻過了碎石,繼而伸手護著江渚跳下來。
不知道是不是夜間山霧的原因,江渚查看過路況後,總覺得這條盤旋的山路有種無邊無際的感覺。但是他們現在沒有彆的路可走,隻能繼續往前走一步看一步。隻是這山霧越來越重,頃刻間,一米之內幾乎看不清前麵掩藏著什麼鬼魅魔爪。
“這霧靄越來越重了,咱們先走一段路再說,能找到山洞什麼的最好,一旦發現情況不對,就抓緊退回來。”
江渚話音剛落,淩景途驀地止住他前行的架勢,然後不容分說地將他護在身後,並提醒說:“豬兄,這山路窄險,你彆離我太遠,小心看好腳下的路,彆摔著。”
許是淩景途說得沒錯,夜間走山路確實危險,所以當他與江渚十指相扣時,江渚既沒有掙脫,也沒有發表什麼不成體統的言論,而隻是悄然乜過淩景途的背影,嘴角不經意間上揚了一瞬而已。
之後大約有一個小時的時間,淩景途一直抱著貓,牽著江渚在陰森森的山路上轉圈,而周遭僅剩漸漸包攏而來的蒼茫陰暗的山霧。或許是因為天冷,兩人加貓鼠都沒有說話的,免得讓肚子裡的熱氣全被山間的涼意吞沒了,他們可就真的涼涼了。
直到縮著脖子並頂著個飯盒的鼠哥實在經不起顛簸了,才扯著江渚的褲腿,命令說:“抱著我……”
江渚低頭看了眼騎在自己腳上還挑三揀四的大耗子,當即言簡意賅又意味深長地說了一個單詞:“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