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棟在墳場前遺世獨立的樓房,若是被歲月完全侵蝕掉“中學”二字,再加上那些堆砌牆體的嶙嶒的石頭,江渚還恍惚以為這隻是個比土堆豪華的陵墓罷了。
而且圍攏這“陵墓”的垣牆也僅剩下了斷壁殘垣的幾處輪廓,憑著一間門房被斷斷續續的連接起來。
門房構造簡舊,不太嚴實的木門上麵有沾染的血紅的異物,風塵仆仆的窗沿上還放著一個,搖擺不定且鎢絲發黑的白熾燈泡,脫皮露骨的電線是從門內引出來的。隻是這燈光黯淡暈黃,不光燈下黑,燈泡附近也沾不上一點光。
不過淩景途看到的那方光亮並不是這個苟延殘喘的燈泡發出的,而是那棟樓房四層近中間的教室裡溢出的,可現下,江渚往樓上窗戶一瞥,除了被風帶出的一縷破舊的簾布,什麼抗凍者的鬼影都沒有。
此外,門房木窗框上鑲嵌著的已是齜牙咧嘴的漏洞玻璃,殘破處雖已經被人用白紙糊了起來,但在這種寒冬臘月天,僅靠隔著一層薄薄的窗戶紙,八成打破不了內外溫度的平衡。
穿過墳塚的陰風吹得衣袂翻飛鼓弄,江渚勉強睜著發澀的眸眼,先用手勢示意鬼相邋遢的曾泉往邊兒站站,接著準備叩響麵前的坑坑窪窪的木門。
然而就在他抬手的刹那,淩景途驀地張手握住了他攥起的拳頭。淩景途手掌尚且溫熱,江渚被這一下灼到,身子不由地顫了一瞬。
隨即,不等他詢問淩景途是何意,被撂在一旁的曾泉實在受不了麵前兩位的濃情蜜意,當即不管自己是人是鬼,略顯急躁地使勁敲了敲房門。
而淩景途不知是被曾泉這兩下“咣咣”的敲門聲驚著了,還是怕曾泉幫這易爛的房門推波助瀾,繼而給他們招來禍害,當他看到曾泉手觸木門的時候,竟心神不寧地掃過門板上麵雜亂的紅痕,然後下意識地拉著江渚退到了一旁。
不久,房中便傳來了趿拉鞋子的聲音,還有一聲乾癟癟的滄桑男音。
“又誰呀?”裡麵的老大爺顯然被吵醒了,煩悶地問道。
隻是江渚不明白這惱了的老大爺為什麼要加個“又”字,可不等他參透這句話的前後因果,曾泉又欲蓋彌彰地搭了一句:“大爺您開開門,我們是人!”
江渚:“……”你是人嗎?
須臾,吱呀一聲,曾泉自覺地躲到了拐角處,而那老大爺則一邊用手拉住隨時可能跟風私奔的破門,一邊側身從不大的屋裡扯過來一件大衣。
“你們也是來錄像的?”老大爺麻利地披上大衣,把門一關,便站在瑟瑟夜風中與江渚他們拉呱。
江渚瞧了眼麵前老邁龍鐘,土埋脖頸的老大爺,這大爺臉上有些瘡斑,晃一眼過去,不禁要喟歎歲月不饒人,還要感歎人生多疾苦。
此外,許是外麵天冷的緣故,老人臉上顯露出淺淡的僵紫色,再加上長期住在墳場旁,身上都沾染了濃重的死氣,竟一時讓人分不清這大爺是個活生生的人還是一具冷冰冰的屍體。
“豬兄,鹿象是鹿還是象?”
腦海中隻有動物園意識的淩景途歪頭湊到江渚肩頭,不苟言笑地問。結果卻隻等來江渚同樣詫異的眸眼,待兩人對視片刻,淩景途才恍然意識到他豬兄或許與他一樣,壓根兒沒聽懂。
不過,雖然這陰風吹得耳根子疼,但相較於淩景途,江渚還是知道老大爺說的“錄像”的意思,他隻是聽不懂淩景途的問語,才會露出一副犯傻的呆像。
“大爺怎麼稱呼?”江渚問話的時候,有意靠近門口的老大爺,不承想,淩景途兀自麵色凝重地攥緊了他手腕,硬生生攔截了江渚想讓鼠哥判斷這大爺是不是活人的賊心。
“李富貴……”老人說著,從外衣口袋裡掏出了一個手電筒,用力拍打了兩次才拍出些微弱的光,“看大門的。”
李富貴說得輕巧,但江渚愣是想不明白這大爺留在這種地方看大門有什麼用。這裡一看便知荒廢了許久,彆說一扇完整的大門,就是一塊湊活能用的玻璃窗都沒有,敢問哪個“富貴”的賊會選擇來這種地方逛遊。
“李大爺,聽您剛才那話的意思,今兒晚上還有彆的……人來這兒?”江渚套近乎時,貌似漫不經心地乜過有光晃過的四樓的窗口,卻暗自掂量著來這種地方錄像的會是人還是鬼。
“還有三個大學生,扮相和你們差不多,說是什麼……”李富貴疑惑地糾結了一會兒,才想起那個繞口的詞,“考試不累……他們說要在這裡取景錄像,做什麼恐怖……恐怖食品……”
從李大爺費勁兒的解釋中,江渚大體知道了那三個來這兒作死的活人是為了什麼,而淩景途雖不聲不響地板著臉,但江渚覷過他滾動的喉結,也知淩大俠憋著一肚子未解之謎,等著某個倒黴鬼解惑呢。
不過江渚凝視過淩景途後,恍然沒來由地覺得自己剛才盯的不是得體的地方,但奇怪的是,自從被淩景途拐著去了趟天垣族,他這腦子裡突然莫名其妙地瘋長了好多不合時宜。
江渚輕咳一聲,慌促斂回正經思緒:“李大爺,這以前是校區?”
聽到江渚有心打探消息,在治安部坐鎮久了的曾泉不由地扯長了脖頸,試圖忽略狂躥的飆風,完全捕捉那些被風刮斷的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