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渚本就穩不住隨地麵顫顫巍巍的腿腳,再者被身旁這三個睡得深沉的累贅們外加一隻大耗子一扯衣袍,他整個身子的重量幾乎全壓在了刀柄上。
然而就在江渚他們依著一把毅然佇立的利刃勉強箍滯住前傾趨勢時,腳下忽地又傳來一陣雷殛般震耳的鼓動。緊接著,還不待江渚思量發生了什麼事,周圍的地域突然如激湧的瀑布般,猛地翻滾著向下塌陷。
隨即,僅勾住曾泉衣角的翎箭因鼠哥不堪重負的拉扯,終是脫離了那三個同布相連的人鬼,而江渚則被慣力惹得踉蹌了下,接著速地撲到陷裂的地崖邊,倆手死死地抓住曾泉的衣領,並在心裡暗罵一句,這鬼真他媽死沉死沉的!
而這時,陰間獨用的招魂鈴聲若隱若現地飄過江渚耳畔,同時也喚醒了仿佛中了沉睡魔咒的曾泉。畢竟是治安部常用的讓野鬼不得安寧的招魂鈴,曾泉自然是條件反射性地沉湎這種感召音。
不過,剛剛睜眼便發現自己懸吊在半空,腳下還好似栓了個大沙包,對於一個常年接地氣的鬼來說,確實不是什麼好事,尤其是頭頂上方還有一個搖搖欲墜,隨時準備砸下來又不肯放手的大活人,曾泉一看,下意識地忍不住掙紮過手腳,並瞪圓眼睛,死不瞑目地高呼一聲:“你不會真去廟裡求我死了吧?!”
“……閉嘴吧死鬼……”江渚的力氣全用在揪住曾泉他們上,根本無力懟罵這鬼,倒是騎在江渚腳後跟,繼而繃著腮幫子,使勁兒扯住江渚衣擺的鼠哥看不下去地訓斥了一聲。
鼠哥雖在力氣活上做了無用功,但這句話卻是民心所向,以至於江渚他們旋即便大勢所趨地往地崖下戳去。
往下傾墜的刹那,江渚因惶驚,不僅沒有鬆手,反而不由地攥緊了曾泉的衣領,與此同時,他恍覺自己腳腕處也是一緊。
淩景途一手抓緊江渚,一手握住刀柄,但手腳和脖頸上的鎖鏈卻猶如焱紅的烙鐵嵌入他血肉中,似是在逼迫他壓製住身上氤氳繚繞的死氣。而也是因為這鎖魂鏈的加持,之前淩景途痛楚難忍下才給了這發絲怪物可趁之機,險些將他拖入枯井深處。
不過,淩景途被拖入井內的一霎,恍然察覺到奔向這裡的江渚,而他最後擲出的隱魄刀以及那瞬殷紅的光束,倒給江渚劈開了一道短時間內不會被攻擊的狹路。
現下淩景途慶幸趕上並拉住了跌入黑淵的江渚,終於不似幾千年前那般,無能為力地看著自己疼護的人墮入不得往生的地獄,然後再孤獨地穿淌過顛沛滂沱的陳年舊夢,一遍遍地在寒涼的心頭刻下一人的名字,試圖給這萬般的情不由衷找一處歸宿。
“途途途……途弟呀!”鼠哥抓住江渚的腰帶,對著來得早不如來得巧的淩景途哀戚一聲。
江渚沒有時間隨著鼠哥哭嚎,他咬牙將曾泉的衣服擰攥在自己兀自發汗的手裡,然後似是想到了什麼,接著猶如被逼上絕路的困獸一樣,破著嗓子大喊一句:“耗子!我懷裡有火!”
旁人一聽這句話肯定雲裡霧裡,但鼠哥自是明白江渚的意思,他一聽他與江渚搜刮到的打火機竟然沒有丟,急忙麻溜地躥到江渚衣襟處,並憑著熟練的倒掛金鉤溜進江渚懷裡,接著掏出了那個有幸沒掉落崖底的火源。
鼠哥取到打火機後也沒有含糊,作為唯一一個能自由活動的“救世主”,他順著江渚背部,幾步躥到淩景途身上,接著站在刀柄頂,凝神喚過他曾經寄身的翎箭。
隨著翎箭射來的刹那,鼠哥縱身一躍,恰用尾巴勾住箭身,並在接近井口的片刻,驀地將火源投了進去。
劈裡啪啦的烈火聲傳出時竟還伴著一陣淒慘的驚嚎,緊接著,周遭的那些發絲抽搐似的驟然縮回,而淩景途腳下的地麵更是猶如一塊開裂的豆腐,塌軟無力地碎裂入烏漆麻黑的深淵……
隨後,篤實的撞擊感襲來時,江渚聽到了身下人強忍疼痛的無力悶哼,他顧不得手腕的酸楚,忙不迭地爬起來,接著跪伏在淩景途身邊,焦急地試著喚醒蹙眉閉眸的淩景途。
不過曾泉他們則沒有江渚的福氣,他們從鏡子裡跌出來時,滿地碎裂的鏡片也足夠他們享受的。而那些依魂司之令恰好趕來的鬼員們,更是沒有料到會有人鬼從牆上的鏡子裡滾出來,現下一瞧,皆是一副吃了耗子屎的表情。
好在淩景途身上的死氣已經褪去,不會有鬼員察覺出異樣,但那些因鎖鏈留下的燒疤卻不似往常一般快速愈合,已然可憎地展露在江渚瞳眸中。
江渚眸色一沉,鬼使神差地伸手拂過淩景途的側頸,一種壓不住的疼惜感隨著氣息倏然化成了心口的疼窒,令他禁不住吸了吸酸澀的鼻子。
隨即,不顧周圍眾鬼的詫異神色,江渚二話不說,當即背起淩景途,然後一個招呼也不打地離開了教室,僅是在路過一個鬼員時,隨手抄過了對方揣帶的鬼車鑰匙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