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景途像是沒有聽到鼠哥的話,他看了眼自己手腕上突然顯露的紅色鏈痕,似是覺察到了隱魄刀翻湧的死氣,麵色禁不住變得凝重。
而等他伸手觸了下被固定在相框裡的畫作,腕上的紅痕更明顯了些:“你能感覺到豬兄的魂氣嗎?”
作為依靠魂氣修成靈物的鼠哥,在感查三魂七魄方麵自然要比任何人鬼都靈敏,再者江渚與他寄身的靈箭有著難舍難分的關聯,他對江渚魂魄的那種熟稔感覺堪比他在陰間也能聞到自家的煎雞蛋味道。
隻不過鼠哥僅顧著思忖如何才能神鬼不知的逃離現場,一時沒有在意他們麵前的“照片”,現下經淩景途提醒,他才轉過腦袋,仔細地打量著麵前詭異的畫作。
這幅畫其實並不複雜,乍一眼看上去最突兀的就是那兩根白燭,畢竟新娘新郎一身朱砂紅衣,被帷幕遮住的床榻也是血染的深紅,就連新人背後的供桌及懸於牆上的鏡子似也熏染著紅暈,而立在供桌上的兩根白燭不僅沒有被前麵的兩人擋住,反而位於最佳的“觀賞”位置,直楞楞地杵在兩人之間,根本沒辦法讓人避開目光。
所以鼠哥一眼看過便覺得一覽無遺,沒什麼好深究的,可偏偏這幅畫裡確實隱隱藏著江渚的魂氣,令他不由地又多看了一會兒。
“你說……”鼠哥蹲在淩景途肩頭,深思熟慮樣地歪了歪腦袋,“這倆人……看啥呢?”
淩景途一聽,當即明白了鼠哥的疑惑。畫中的兩個新人如果想要拜天地,他們應該是轉向木桌的方向,而不是僵直地麵對觀畫者,就算是因為作畫的人故意渲染一種陰婚的恐怖氛圍,可有時候越隱晦的東西越能勾起人的不安,如此直白的即視感反而抓不住觀畫者的興趣。
而整幅畫中最看起來多餘卻又神秘的東西,便隻剩他們忽略的那麵鏡子。
淩景途思量片刻,指著畫央偏上的地方說:“他們看到的……都在這裡麵。”
聽到這句解釋,鼠哥不解地倒掛在牆上的相框上,近距離看了看淩景途指的位置。
隻見不大的鏡子裡除了這倆新人的背影以及一方床角,還有一扇敞開的門,而如果再仔細看,門外還站著一個不合時宜的現代穿搭的老人,而且這老人的手裡還舉著一根紅燭,火苗歪向門內的方向。
鼠哥又瞅了瞅,總感覺哪兒不對勁:“這老人是誰?作畫的人?可是……如果門外有風,為啥桌子上的這倆白燭沒反應呢?難道作畫的人忘了這一細節?”
在鼠哥眼裡,這幅畫疑點重重,算不上無瑕疵可挑的“佳作”,所以他的這句問語純粹出於好奇,根本沒有將其與江渚此刻的處境聯係起來。
然而淩景途聽到這句話,覆在畫上的手指忽地顫抖了一下,接著神色慌張地盯著畫中的鏡子:“或許這鏡子裡的畫麵隻是給我們看的,畫裡的這兩人不一定能看到門外的人,也不一定……能出去……”
“不能出去?!”鼠哥一驚,“那萬一江渚那一魂就倒黴地困在這裡麵,他怎麼出來?”
淩景途頓了頓,警覺的眸光裡兀自映著這幅冰冷的圖畫。他不明白作畫者為什麼要多餘地畫上鏡子裡的人,像是讓裡麵的人幫其尋找什麼,又像是為了提醒自己什麼,可是這個作畫者想用一場無處可逃的陰婚提醒自己什麼呢?
不過淩景途知道江渚經不起等耗,他沒有多想這些蹊蹺事,而是憑著感覺,直截了當地說:“如果作畫者希望我們看到鏡子裡的人,但我們若是看不到呢?這個老人會不會為了讓我們看到他,或者……為了讓作畫者看到他,然後把門打開,進入房內呢?”
覺察到自己的想象力有些跟不上淩景途的腦洞,鼠哥懵然地問了句:“什麼意思?把房裡的蠟燭熄了?可那大爺自個兒有燈啊,再說了,咱倆對著一張活不過來的鬼畫說了一堆啥用沒有的鬼話,你覺得,能把江渚撈出來?”
淩景途沒有應聲,他沉默了須臾,突然用相框裡殘缺的玻璃碎渣劃破了指腹,然後不顧鼠哥驚恐地喊叫,在鬼畫的鏡子上寫了一個字,“砸”。
回過神的江渚惶惶地瞪著那個被削掉一根胳膊的怪物,通過那怪物的斷臂,他一下子意識到麵前的根本就不是什麼惡鬼,而是被塞入一絲魂氣的紙人。
不過這紙片鋒利起來也是能當刀子用的,而他這副血肉之軀,若不是第一次躲得及時,這紙刃割得再深兩分,他這脖子上就得被迫開個水閘,之後他就心靜自然涼地等著坐免費的陰間大巴車即可。
而這一次如果不是淩景途在他床尾立了一把隱魄刀,他這胳膊不斷也得殘廢。
可淩景途進不來,這把刀再護他也無法帶他離開這裡。於是,知道自己不能借外力逃離這裡的江渚忙不迭地抓起那怪物的斷臂,並當著怪物的麵燒了起來。
被隱魄刀斬斷一臂的紙人怪物顯然恍惚了一會兒,而等他反應過來想要阻止江渚的時候,江渚已經抓著他著火的斷臂無所顧忌地頂向了他,頃刻間,他全身便被烈烈火焰吞噬。
江渚眼看著這紙人癱軟地化在了火裡,但還不待他鬆一口氣,那些飛揚的還未熄火的紙屑很快引燃了房內的帷幕簾帳,灼燙的火氣瞬間惹得他喘不過氣,更彆說這些不甘示弱地積攢在這無門無窗地方的煙霧。
江渚被嗆得不住地咳嗽,他儘量壓低身子,彎腰躲到了牆角。除了他,屋裡可燃的東西並不多,他估量著這四麵承重牆也夠堅持半個小時,如果利用這半個小時,他能想到離開的辦法,就可以出去。可前提是,他必須保證在這半個小時內不會被火烤熟,而且不被煙霧嗆死。
很顯然,已被嗆得眼含淚光的江渚根本不能保證這點。
一想到自己不能坐以待斃,江渚慌促地環顧過周圍,然後焦急地站起來摸索並敲擊四周的牆壁,試圖找到一個可撬開的空洞。
隨即就在他受不住煙霧,又匆匆躲回牆角時,鏡子上突然出現的血紅字跡仿若一下子勾去了他魂魄。
他死死地盯著鏡子上漸隱漸顯的字,然後絲毫沒有思量,當即避開火焰衝過去,直接蜷起拳頭,猛地捶向麵前這個嵌在牆上的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