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離 懂不懂啥叫矜持(1 / 2)

無間鬼蜮霸道的死氣時不時地會波及整個鬼門關,所以關內能耐得住死氣的草木生靈並不多。而遊蘢向來害怕耗子,便是因為沒見過耗子過街的大場麵,以至於冷不防地遇到一隻就以為是什麼了不得的禍害。

不過鼠哥這個真正的禍害在他眼裡卻是個例外。

或許是鼠哥披著耗子的皮囊但說著胡話的緣故,遊蘢不僅不排斥,反而以遇到就是緣分的心態,心甘情願地被這麼個不如鞋墊大的東西呼來喝去,每次一見到這位自詡能耐撐天的鼠大師便倆眼放光,感覺房間裡的燭光都不如窗台上這隻披著月光而來的白耗子。

“冬至不是過去了嗎?需要準備這麼多備用符鶴?乾嘛?留著過年?”

鼠哥胳膊肘裡各抱了個煮蛋,擠得下巴都折疊了三層,說話時含含糊糊,口水含不住地往疊好的一堆符鶴上噴,硬生生把原本支棱起來的符鶴逼得耷拉了鶴頭。

遊蘢見狀,下意識地拽起袖子在鼠哥嘴上一抹,然後拿起自己剛畫好的咒符解釋說:“不一樣的,這個和冬至用的符咒不一樣,但是彭老說有急用,讓我抓緊做著……可我太笨,一晚上也做不了幾個。”

鼠哥一聽,顧不得嫌棄遊蘢赧然的模樣,勉強扯了扯脖子問:“不是防患未然用的,那是乾嘛用的?”

遊蘢想了想:“彭老沒說,我隻知道這些符鶴……嗯……能飛……”

聽到遊蘢憋了半天冒出的倆字,鼠哥看在懷裡倆煮蛋的份上,隻單挑著眉頭愣了愣神,並沒有破口大罵,他暗自揣摩了一會兒,隨即把一個煮蛋往遊蘢腦門上一磕便匆匆躥回了江渚房間。

許是彭老離開時屋內灌進來不少夜風,使得江渚在門口杵了許久才挪動僵硬的步子,然而當他轉過身看到窗台上倒下的相框時,屋內的涼意又趁他失神的刹那忽地鑽入他胸口,在他空蕩蕩的心底凍了三尺厚的寒冰。

“江渚江渚!大事不妙啊!”鼠哥費勁地爬上窗沿,壓著音調都擋不住危言聳聽的急躁,“彭老有可能要送你走呀!所以你趕緊的,快幫我把這蛋蛋趁熱剝了,彆錯過了吉時!”

就著這前言不搭後語的耗子音,江渚恍恍惚惚地應了一聲:“我知道……”

“你知道就好,趕緊剝吧!”

鼠哥說著,頗感欣慰地拍了拍自己懷裡已有裂痕的煮蛋,但緊接著,他便反應過來江渚話裡的意思,詫異地喊了句:“你,你知道?!那,那我途弟知道嗎?”

聽鼠哥問及淩景途,江渚遲鈍了片刻,硬將“收拾東西”四個字在舌尖上打了個彎,又為難自己咽了下去,他不知所措地攥緊拳頭,沉默少頃後,隨手摳走鼠哥抱著的一個煮蛋,兩下剝開後塞在了自己嘴裡。

不過他並不是饑不擇食,他隻是妄想用這顆沉甸甸的煮蛋砸裂自己冰凍三尺的心口罷了。

懷裡一空,鼠哥對著一袖清風眨了眨眼,等回過魂就隻剩痛斥道:“啊!我的蛋蛋啊!你怎麼就這樣撒手人寰了呢!嗚嗚……你想吃吩咐一聲就會有,乾嘛搶老子的!咦嚶嚶嚶……噯?你哭什麼呀?噎,噎著了?”

安排好族人的淩景途像是聽見什麼似的,不由地望了望竹樓的方向。

忘川河水剛褪去不久,之前領著江渚走過的荒涼小路泥濘不堪,眾人走過之後鞋上沾了不少混著草葉的泥土,淩景途見到有族人取枯竭的柳枝刮下鞋底的泥垢時,忽地記起來什麼,於是他掃顧過四周,然後俯身撿起一截被打斷的柳條,有心地插在了路旁……

鬼門關被封印隱匿之前,北域的七座牌坊可聚納天垣族亡靈的七魄,借精魄之力隔斷鬼門關與陽間,除了有輪回之心但迷失在陽間的鬼魂,活人就算走到鬼門關前,看到的也隻是層層疊疊的嶙峋山崖,不會也不能闖入關內。

而如今南域結界雖毀,但忘川河可抵擋逃出的惡鬼,可北域結界若是被擊潰,這七矗牌樓群根本不可能擋住無間鬼蜮的死氣,到時候整個陽間必定生靈塗炭,魂消魄散。

所以即使無間鬼蜮的餓俘暫時被咒牆阻擋,淩景途他們也不敢鬆懈,畢竟北域結界罅隙未補,萬一讓那些躲在暗山中的惡鬼闖進來並放出餓俘,賭上的可是陰陽兩地所有人鬼的命。

淩景途自然明白北域結界對鬼門關有多重要,於是他親自帶著族人巡遍了大半個北域結界,等他回到小院已經是翌日夜半未旦之時。

此時彭老的房間還在挑燈秉燭,但江渚的房間卻已經熄了燈,而且連本該為某人支起的窗框也嚴嚴實實地落下,既隔絕了皎好的夜色,又有種畫地為牢的感覺,就好像裡麵的人是故意將自己困在黑暗鑄造的牢籠中一樣。

淩景途摸不清房內的情況,所以繞過窗下聽了聽江渚房內的動靜,可房內的人應是睡下了,並沒有讓他聽探到任何驚擾心神的聲響,於是他又繞到門前,試圖推開擋在兩人之間的房門。

然而手覆上門框的刹那,他忽然意識到自己現下衣服浸透了夜裡的涼霧,冒然進去不僅可能會吵醒江渚,還會凍著江渚,這樣一想,他便猶豫著放下了推門的手,僅愣愣地站在門前。

直到院內的光源僅剩下那兩個引路的燈籠時,他仍是悄無聲息地杵在原地,不能進去,也不舍得離開。

楝樹下,蹲在貓飯盆裡的鼠哥看著門外停留的孤影,心有所感地摸了摸他僅留的最後一個蛋蛋,對窩在樹上的老貓科普說:“你倒是站得高,看明白了嗎?這就叫外麵的人想進去不敢進,裡麵的人想出來不願出,就他倆這架勢,我敢和你以蛋蛋打賭,今天晚上他倆,”鼠哥咂咂嘴,“肯定沒戲。”